第73章(第6/10頁)
此前劉越召集京城最負盛名的仵作及兩名太醫開棺驗屍,終是從那截截白骨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與老爺子所說相佐證。
再聯系今日皇後與文國公之舉,一時間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大殿內異常沉默。
裴循仿佛被雷擊中,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不可思議,漸而面上血色褪盡,汗密密麻麻從皮毛滲出,一點點聚在掌心慢慢滑落,嵌在骨子深處的那股傲氣,也隨之轟然崩塌。
這個人是誰,已不言而喻,難怪他總是異常的溫和耐心,難怪他說出要奪嫡時,他沒有任何猶豫,便替他沖鋒陷陣。
當時有多感激振奮,此刻就有多嫌惡。
皇後閉了閉眼,臉上沒有任何被揭露的狼狽和惶恐,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她終於可以不用背負著罪惡前行。
皇帝面頰青一陣,紫一陣,好一會兒沒喘上氣,這個毒婦不守婦道便罷,心狠手辣害死明月,嫁禍熙王,簡直可恨之至。
他靈魂都給氣出了竅,面頰似罩著一層死灰之氣,漸漸失去理智,枯槁的雙手隨意往長案上去摸,熟知他習性之人已知道他要做什麽。
文國公顯然看出端倪,顧不上沉重的腳鐐飛快往前一撲,恰在這時,皇帝的硯台朝皇後砸過來,文國公側身一擋,那塊硯台結結實實砸在了他右肩,他悶哼一聲,忍痛看向懷裏的人。
皇後只覺眼前一晃,那道依然矯健的身影就這麽撲了過來,她半個身子被他鉗住,模糊的視線順著他胸膛往上挪,漸漸看清那雙渾闊漆灰的眸眼。
暌違已久的悸動令心跳不自覺加快。她不記得多少回盼著夢到他,而現在這個人真真實實的在她面前,即便他們已面目全非。
“寅昌,是你嗎?”周遭有什人,她看不清了,也顧不上了。
她眼底沁著淚,帶著失而復得的喜悅,慢慢將手覆上他面頰,
“原來你長成這樣了呀……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她這樣笑著說。
指腹所到之處,布滿溝壑傷痕,再無往日半點榮光,
“你不該是這樣的……”最後笑意化作痛苦將她徹底淹沒。
他本該是上京城最耀眼的兒郎,本該是大晉邊關最出色的少將軍,那一年桃花細雨,他們相識於暢春園,她的風箏被掛在樹梢,一風姿朗朗的少年經過,一躍而上便將之取下還給了她,他眉梢歇著肆意,唇角笑得張揚,見她俏生生的便逗她道,
“你是哪家的姑娘?”
她不敢輕易自報家門,便捏造了個身份蒙騙他,
文寅昌便笑著回,“我今日幫了你,你打算怎麽謝我?”
“那我買一只燒鵝給你吃?”她最喜歡吃燒鵝了,每每讀書之際,便從學堂悄悄溜出來去買燒鵝吃。
哪知對方還當了真,二人約定下回在此見面。
一來二去,他們時不時在園子裏嬉戲,他陪著她走過母親逝世最艱難的時日。
後來一次宮宴,二人在皇宮撞了個正著,被他發現她真實身份,他氣哼哼覷了她幾眼,掉頭就走,她急得不得了,以為他再也不搭理她了,獨自一人坐在暢春園哭,偏生那人,從樹梢探出半個頭,將她最喜歡的燒鵝用竹竿捎給了她。
那漆黑的眸色似一束光照耀她心底,動心就在那一刹那間。
她也曾是敢愛敢恨的姑娘呀,當日便告訴他,非他不嫁。
文寅昌又豈是沒有擔當的男人,翌日便回府告訴母親,讓文老夫人去蘇家提親,媒人上了門,與蘇老爺子表明來意,那文寅昌不僅出身優越,極有才幹,蘇尚書又豈會不許,口頭允諾下來,約了個正式上門定親的日子。
好巧不巧,皇帝賜婚的意思下來,一個是世子夫人,一個是當朝國母,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君威在上,蘇尚書也不敢違拗,只得斟酌人選,蘇府有三個女兒,大姑娘端莊內斂,性子太悶,容貌不夠出色,三姑娘活潑俏麗,卻是大字不識,不學無術,論品貌兼修,性情閑雅大方的便是二姑娘蘇芷寧。
為了整個家族著想,蘇尚書毫不猶豫選擇了蘇芷寧,甚至都不曾問女兒的意思,就將女兒名諱報去皇宮,次日賜婚旨意下來,蘇芷寧當場昏厥。
抗旨是殺頭的重罪,蘇家和文家都擔當不起,兩方長輩悄無聲息將婚事給退了,緘口不言,皇後心若死灰嫁入皇宮。
那個知情的媒人也被滅了口,這樁事除了兩邊父母無人知曉,文家為此將文寅昌送去邊關。
一年後他回來了,正月十五元宵節,皇帝在琉璃宮大擺宴席,慶賀文寅昌大勝而歸,她空空落落坐在皇帝身側,隔著人海悄悄看他一眼,他整個人變了個樣,渾身透著一股乖張戾氣,神色裏的痛苦和落寞怎麽都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