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7/10頁)
皇後心頭鈍痛,早早離席,帶著心腹宮人躲去林子裏黯然神傷,而文寅昌被灌了不少酒,出來吹風。
造化弄人,兩人在林子深處撞了個正著。
那一瞬的電石火花像宿命一般將二人糾纏在一處,等到發現做了什麽的時候,已為時已晚。
這夜之事除了兩名心腹宮女,無人知曉。過去每每月事將近,她便頭昏腦漲,等二月初二身感不適,毫無防備地就請了太醫看診,很快太醫把出喜脈,她卻像是中了蠱似的,喜悅大過慌張,甚至還想了法子將消息遞給了文寅昌,文寅昌那一陣就在禁衛軍當值。
隨她入宮的老嬤嬤反應過來後,果斷將兩位太醫困在內殿。等文寅昌喬裝進入坤寧宮,二人不知使了什麽法子,悄悄穩住了範太醫,柳太醫此人忠貞不渝,始終沉默不語,文寅昌見他不為所動,遂動了殺心,再然後的事,便如章老爺子所說,文寅昌為了引範太醫入局,逼著他給柳太醫下了毒。
可巧明月小公主在此時發病,柳太醫急忙以此為由離開坤寧宮,文寅昌當機立斷利用熙王,在半路將柳太醫截殺,而小公主便是池魚之災了。
起先她臥在內室並不知經過,直到申時初刻,她方聽說了明月公主的死,聽說皇帝要拔刀殺了熙王,明白過來後,她慌慌張張奔赴明月宮,將熙王救了下來。
明月公主一死宮廷大亂,給了文寅昌收拾首尾的契機,後面的事均是文寅昌處置,她再也不曾過問。
無辜性命的喪失,終於讓她按捺住了心底不停湧動的情愫,從此他們隔著一堵宮墻,不問彼此,心中唯一所系便是那個血脈相連的孩子。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文寅昌用他畢生最溫柔的目光看著這個珍藏心底幾十年的女人。
皇後卻是搖頭,唇角勾出如願的笑,“我這輩子被困牢籠,無一日遂心,而今日我總算能做一回蘇芷寧,當年許諾的誓言,終於可以實現了。”
不能生同衾,便死同穴,能死在一塊也算瞑目。
文寅昌聽了這話,粗糲的指腹愛撫她依然白皙的面頰,慢慢露出笑容,一如當年。
當年的他二十出頭,城府極深,元宵事後他便一直注意皇宮的一舉一動,或許是不甘和憤懣夾雜著奪妻之仇,讓他在得知芷寧有孕時,異常期待和興奮,他第一時間潛入皇宮,雷厲風行平息了此事。
再然後守護他們母子便成了他骨子裏的信仰。
身後是無數官員的謾罵責問,他卻始終巋然不動,只溫柔而堅定地將他的芷寧擁在懷裏。
二人依偎著彼此,目光對望,多麽惺惺相惜的一幕,看在裴循眼裏卻無比諷刺,他用力甩開侍衛的胳膊,踉踉蹌蹌站起身,用極其嫌惡的目光看著他們倆,
“既是如此,你們當初還不如掐死我!”
也好過把他生下來,讓他活成一個笑話。
從這世間最珍貴的嫡皇子,一朝跌落泥潭,成為人人唾棄的私生子。
所有驕傲和自尊被踐踏在地。
皇後二人聞言面露驚愕,文國公忍不住朝他伸出手,心痛道,“循兒……”
聽到這聲溫煦的呼喚,裴循心底湧上一股惡心,驀地驚退一步,
他看著文國公,明明無比熟悉的面孔卻在眼下變得十分陌生,甚至可憎,這人不再是他景仰敬佩的師傅,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對,偽君子,裴循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此刻心裏的嫌惡甚至是難過……沒有人問過他的意思,給他安了個私生子的名分。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近乎扭曲。
所有信念在這一刻支離破碎,他茫然的,渾噩地轉過身,緩緩將頭上的冠帽取下,又發泄一般,將那身嫡皇子王服給一點點剝下來,隨後他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迎著冷冽的寒風,踩著過去他汲汲營營為之奮鬥的屹立在權力之巔的白玉石階,一步一步消失在眾人的視野……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驚叫,
“十二殿下墜台哪!”
文寅昌雙目駭然睜大,拔步而起,踉蹌往前奔去,“循兒……”
這聲循兒還未出口,一枚箭矢從徐雲棲手中發出,準確無誤貫穿他胸膛。
一口血自他口中噴出,染紅了奉天殿的台磯,也染亮了漸明的東邊天際。
皇後毫不猶豫拔出發簪,撲在文寅昌懷裏殉了情,裴循一頭栽下高台,昏死過去,其黨羽悉數被當場拿下,關去詔獄。
長夜終於過去了,大殿上方的帝王卻已到了彌留之際,他強撐著扶手劇烈地喘著氣,一陣又一陣咳嗽聲回蕩在大殿,百官紛紛看著他,大氣不敢出,些許老臣甚至發出嗚咽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