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還說,他與太子已經多次同父親說過,不可貿然追擊殘兵,有姚勇追已經夠了,此番責任,全在父親不聽勸告。”

楚瑜聲音裏帶了含義,衛韞平靜道:“他說他追擊另一路兵馬,等回去時,父兄已經中了埋伏。”

衛韞說著,慢慢捏起拳頭:“我心中知道此事有異,所以我特意又去了白帝谷,你可知我在周邊山上看到了什麽?那白帝谷群山邊上,全是兵馬的腳印。”

“姚勇的兵馬呢?”

楚瑜豁然擡頭:“你什麽意思?”

衛韞聲音裏帶了嘲諷:“不過是……收屍罷了。”

“嫂子可知,軍中募軍買馬,均就近擇選,因此各地軍隊,戰馬品種大多不同。例如衛家軍多出北方,因而馬多產於河陵,馬形高大、奔跑迅速,但耐力不佳。而姚勇由青州供馬,青州馬多為矮馬,蹄印與河陵馬相比小上整整一圈,更與北狄所用的北關馬天差地別。”

說著,衛韞苦笑起來:“可城中的兵都出去了,也就留下五千守城,我能增援什麽?”

“所以,你是說白帝谷邊上那一圈腳印,由姚勇的青州軍所留。”

衛韞擡頭笑了笑,忙道:“我沒事,大嫂不用擔心。方才說到哪裏?哦,待到夜裏,姚勇便讓人來通知我,說他們受了埋伏,讓我前去增援。”

衛韞點了點頭,目光中全是冷意:“我不知道這一圈腳印是哪裏來的,我不知道他是去追擊了北狄其他軍隊後轉回白帝谷留下的腳印,還是從一開始……就在哪裏。可我知道一件事,此事必有蹊蹺,衛家此罪,不查得徹徹底底,我不認。”

她只能用拍肩這樣的方式,傳達自己那一份心意和安撫。

楚瑜沒說話,她思索著,這時外面傳來了晚月的聲音:“少夫人,時間到了,還請出來吧。”

路都要自己走,疼都得自己熬。

“姚勇這一戰損失多少人?”

她不擅長安慰人,因為她被人安慰過太多次,她熟知言語有多麽蒼白無力。

楚瑜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外面傳來腳步聲,衛韞立刻道:“目測不到一萬,但他報上三萬。”

衛韞聲音哽咽,一時竟是說不下去了,楚瑜隔著木欄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

楚瑜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只道:“且等我消息。”

“父親將我趕去清點糧草,帶著幾位哥哥分兩路出去,一路追敵,一路斷後。待到夜裏……”

說罷,她便轉過身去,在獄卒進來趕人之前,同獄卒道:“大人不必催促,妾身這就離開。”

然而時間緊迫,楚瑜也來不及細想,只是道:“你繼續說。”

“嫂子!”

北狄如今尚未立儲,二皇子是炙手可熱的儲君人選,他並非將領,到了軍營中,應該是如同太子作為監軍一樣,藏起來不為人所知的。衛忠又是從哪裏得到這樣隱蔽的消息的?

衛韞急促出聲,楚瑜回頭,看見少年雙手緊握著木欄,目光落在她身上,清澈的眼裏全是擔憂。

楚瑜迅速反問,衛韞抿了抿唇,明顯是不知道,卻也從楚瑜反問中察覺出不妥當來。

楚瑜靜靜看著他,衛韞似是有無數話想要說,然而在那女子目光鎮定落在他身上時,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公公為何知道二王子在那裏?”

最終,他只是道:“嫂子,這是我們衛家男人的事,你……要學著顧全你自己。”

衛韞一面回憶,一面思索:“後來北狄便來叫陣,那一日於城門交戰,北狄很快便潰不成軍,父親帶兵往前,我聽聞之後,趕忙前去阻止。北狄之勇,決不可能這麽快潰敗。然而父親卻一個勁兒叫我放心,還道北狄二王子在那裏,要抓回來慶功。”

這話他說得幹澀。

楚瑜擡了擡手,示意衛韞繼續。

說的時候,他自己都在害怕。

上一世,衛韞最後是提著姚勇的人頭去見皇帝的,可見此事必然與姚勇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姚勇在衛忠守城時暗中帶兵來了白城,而衛忠明顯是知道的——連衛韞都知道了。也就是說,衛忠那時候就沒打算只是死守了,他和姚勇必定合謀布置了什麽。

畢竟不過十四歲,在面對這驟然而來的風雨時,他也惶恐,也不安。一想到自己去面對所有的一切,一想到這個在整個事件中唯一給他安穩和鎮定的女人也棄他而去,他心裏也會覺得害怕。

楚瑜聽著,細細捋著線索。

可是他畢竟是個男人。

衛韞搖了搖頭:“我的品階不足以知道。但我清點糧草,管理雜物,我知道,當時姚勇是偷偷帶了九萬精兵暗中過來。他的軍隊沒有駐紮進入白城,反而是躲在了周邊。”

在觸及那女子如帶了秋水一般的雙瞳時,衛韞告訴自己。

“姚勇為何會來白城?”楚瑜皺眉,姚勇本是青州統帥,白城死守並無壓力,為什麽姚勇會出現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