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舍我其誰(第3/4頁)

燕子京還笑,像是少年對母親撒嬌,又像是內心快活。

他斷斷續續說:“……你算弱……女子?你……你殺人的……。……我……我也留了手……”

端午知道,人病極了,就會做夢,說胡話。

燕子京沒力氣拉她,也不放手。

燕子京每隔一會兒,就說幾句,端午有時能聽懂,有時候聽不懂。

端午踉蹌摔倒。一看,是條筷子粗細的銀鏈子。她憤然,毒舌道:“呵呵,敢情爺就會對付弱女子。你機關算盡,為何沒想到小松鼠他們留了這一手啊?”

天快亮時,燕子京連續不斷的□□,才說了一句:“……蘭姐姐……你為何不等我呢……我哪有一時一刻忘了你……你……你……”

一道銀光,從燕子京腰間閃電般飛出,反系住了她腰帶。

他語調極其婉轉,嗓音逐漸微弱,終於說不下去了。

說完,她使勁力氣,朝門外沖去。其實她壓根沒想死,只想少看見燕子京一會兒。

瞬間,端午真想逃開這個屋子,因為她覺得無意中,她居然窺見了別人的心思。

她一鼓作氣道:“錯了!只有我活著,你才能當主人!”

第二日,晴。燕子京總算退了些燒,但一直沒睜眼,也不再說夢話。

端午狂笑,把肺都快笑破了。那一刻,她真覺得自己和燕子京呆在客棧過夜,還不如死好!

端午想喂他些水和蘿蔔,但他都不張嘴。端午氣道:“不吃算啦,只要能活過來就是了!”

燕子京眸子動動,手在腰間胡摸,居然還能回答:“我才是主人……”

燕子京動也不動。端午袖手。她惦記大道上動靜,便決定出去轉轉。

端午也冷笑:“好,我還給你就是。給你三條路選。第一條,讓我馬上自殺。第二條,你自己殺我算了。第三條,我來救你的病。等我們平安了,大家兩清。你選吧!”

大道上還是沒有人蹤。端午想:他們在驛站內,晚上白天也許有些人經過,但不想住宿,也不便停下呢?還是放個什麽不尋常的東西提醒人們吧

他說:“你……欠我……一條命。”

總不見得擡著屍體出來,對了……不是有個棚車,還有軲轆能轉的。

燕子京好像要冷笑。但他燒得厲害,冷笑起來嘴角歪斜,倒像是哭。

她跑到驛站裏,把那空棚車推到路上。棚車不很重,但對端午,卻是不易。

她一肚子怨氣,都翻將上來:“……我倒黴找誰訴去。我殺蒙古老狗不成,本來橫下心是準備死了。你不救我,我早變成沙子,倒萬年省心了。可現在呢,我成了你的奴隸,還被你被帶到這種鳥不生蛋地方來。如今,珍珠被該死的強盜拿走了,我以後也沒臉投奔尉遲家幫工了……你病得沒個人樣,還跟我死死活活爭。哼!死也好,活也好,隨便吧。天下那麽多爺,我怎麽遇到你這種當爺的?我祖宗八代欠你什麽啦?”

她拍著發紅手掌,心想再下去,只有火燒驛站,才能提醒遠方了。

端午十指連心正痛,忍不住大聲回敬:“你有本事就別死!”

她回房。燕子京斜躺著,眼已睜開了。

他張著眼,重重呼吸道:“我……死了。你……也別想活!”

他肅然吩咐:“去,燒點熱水來!”

他幾乎是一點也不停地喝水。攸的,把水囊擲向墻壁,無力地倒在地上。

端午聞他嘴裏,有股蘿蔔的味道。他果然好多了。

燕子京盲人似地在枕邊摸索到水囊,微微擡頭。

她“嗯”著,光是撣撣腳上的灰塵。

燕子京“嗯嗯”□□,忽咬了她手指。端午吃痛,把手縮回。

燕子京斜睨她一眼,把炕邊黑貂裘,拉到背後當枕頭。

燕子京微微抽搐,緊閉牙關。端午情急之下,用手指分開他的唇,想要撬開他齒縫。

端午想:這才剛好一點,又端“主人”架子了?今晚上別再發成那樣,我可不想再一宿不睡。

她重新捧起水囊,湊到燕子京唇邊:“爺,喝吧,這是水!喝了就會涼快。”

燕子京也不管她,又沉沉睡去。

他快死了嗎?從海上到這裏,他不是一直沒有多少倦意嗎?如果他死了,她該怎麽辦?留在這滿是屍體的荒涼客棧,還是徒步走入一望無際的戈壁中去?她都不願意。她要的是人的氣息。哪怕這是一個垂死的鐵石心腸的人!她也不要他死。

端午雖然不是烏鴉,但每每不幸嚴重。到了晚上,燕子京又發起了高燒,人事不省。

他的面孔顯出一種暴躁和絕望來,雙頰滿是鮮艷的玫紅色。

端午職能和昨晚上一樣,靠在炕邊注意他的病況。

端午爬起來,找到水囊。她送到燕子京頭旁,卻被他一把推開。

燈油燃盡,燕子京和她,就像被拋棄在一條被遺忘船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