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心·理學》(第2/4頁)

就是不知道他葫蘆裏又賣著什麽藥。

“臣自洗耳恭聽……”

朱厚熜笑了笑,然後又嘆了一口氣:“少年人一腔熱血,困居封地從不曾行過萬裏路,好高騖遠在普通人身上或者只是一句笑評,如果天子也這樣,卻不得不防。您擔心朕因為不懂、因為不計後果、因為熱血上湧感情用事而引出亂子,您因為身在其位也不得不擔負責任總是勸諫朕。這些朕都理解,哪個賢臣不希望天子對自己是既敬且喜呢?您的難處,朕都知道。”

嚴嵩和劉龍都不禁為之側目。

這可真是交心之語了,記在起居注上,也必是一段佳話。

楊廷和自然是一時情緒激動,聲音裏多了些哽咽:“陛下如此體諒老臣,老臣實在是……慚愧不已……”

“朕也一樣難。”朱厚熜悠悠說道,“這一個多月裏有這麽多事,朕本以為,眾卿已經對朕有一些了解了,知道朕不是個稀裏糊塗的少年人,也知道朕不是個不識大體、毛毛躁躁的皇帝。日精門之災,朕既平安無事,就沒深究。常朝批奏,朕也都是處事謹慎為先。可縱然如此,諸多大事朕想等到費卿等人抵京再廣聽見解,策題問了問朕還需要詳加思索的問題,就鬧成這樣。”

楊廷和仔細回想了一下這一個月皇帝的表現,心知確實如此,因此就開跪更慚愧地低下了頭——不管是不是真心誠意。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朕太年輕,朕坐在這皇位上的時間也太短。”朱厚熜請他起來坐好,“你們需要熟悉朕,就事論事,事情過去就過去了。閣老也不用想太多,連辭表都遞上來了。這也挺好的,君臣之間經歷的風波越多越密,彼此了解得也越快。所以閣老一上來就那樣誇朕,實在沒必要。朕既不會因為一些甜蜜話語就飄飄然,也不會因為一時之氣就揮之不去。”

他看著楊廷和復雜至極的眼神很自然地笑著:“誰都難。您永遠無法看到一個‘天子仁愛、眾正盈朝’的局面,王德華他們永遠不可能走捷徑卻不受指責,朕也永遠不可能指望臣子個個都如同於公一樣。朕其實很理智,很冷靜,很現實。國事繁多,重任既在朕肩上,也在閣臣九卿等重臣身上,咱們之間不妨直接點、說話簡單點。”

“……臣明白了,陛下胸襟之廣,臣實在佩服不已。”

“是為了王守仁講經一事吧?”朱厚熜微笑著點破,隨後說道,“朕知道,翰林院沒推選,王守仁沒入過翰林院,這旨意的程序也稱不上完整,經筵也非同小可。閣老,是有朕還沒考慮周全的地方嗎?閣老直言勿諱!”

他開口就把楊廷和的理由一二三四都堵死了,楊廷和想了想就說道:“陛下好學甚篤,此大明之幸。王守仁之才幹、功績,老臣亦深為佩服。只是心學於學問之道卻走入歧途,棄天理而不顧,以私心人欲為當然。此道走下去,天資卓絕者或可窮得至理,然此等不世出之宿慧英才又有幾人?”

“陛下適才所言幾點,那倒皆是旁枝末節。如今陛下有惑而求解於心學,恐天下多有幸進之輩將假心學謀出身、謀遷轉。繼而以從心所欲、日進日新為由,大逞人欲而不知克己,不求至理亦不復禮。心學若得彰顯,恐成大明新禍!”

“此禍之大,老臣非是危言聳聽,老臣今日亦是直陳心跡:與此禍相比,於不當之時、用不當之人、行不當之新法,其害亦遠遠不及!二三代後,天下必盡是私欲熏心、不忠不孝、無國無家之輩!”

這一回的楊廷和既不哭慘,也沒苦口婆心,說得也坦然多了——至少算是對自己借錢寧、江彬之案想趕走王瓊等人做了個解釋。

朱厚熜一邊思考一邊問:“僅僅是朕有些興趣,想聽聽他的見解,也有這麽大的危害?”

他明白了一點:上經筵只是這種影響更大,但本質上還是皇帝對心學感興趣會引發連鎖反應。

“吳王好劍客,百姓多瘡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楊廷和正色道,“陛下乃一國之君,陛下之一言一行,無不會被臣民細細揣摩。陛下之喜好、興趣,便是幸進之輩眼中之終南捷徑。心學若就此登堂入室,以異端末學據正道顯位,天下讀書人都將無所適從,陛下明鑒!”

“春秋時期百家爭鳴,無一益處?何況心學亦源出理學。”

“春秋而後便是諸侯爭霸、征伐不休、百姓罹難。”楊廷和表現出豐富的辯論經驗,“暴秦焚書坑儒、二代而亡;待漢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終創強漢之威名。科舉取士以來,唐宋英才輩出。程朱先賢學問之精深直追孔孟二聖,我大明百余年來學問、科途乃至禮制之基,實奠於此!陛下,如今若啟學問之爭,是動搖我大明如今最為險要之一柱根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