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大明那該死的壓迫感

“豈有此理!他真是這樣說的?”

交趾升龍城的皇宮裏裏,莫登庸憤怒地把那張紙捏做一團摔了出去,站起來怒喝。

在他面前的台階下,跪著風塵仆仆的人。

眼下這升龍皇宮之中,其實會讓漢人頗感熟悉。

文臣武將,雖然官服另有一些異處,但大體上與明朝相似。

殿內,額匾楹聯,也還都是漢字。

在交趾,雖然民間說話的腔調既上承秦漢時百越的中古音,又融合了高棉等諸多的語法,但落於文字,其實識字的人用的都是漢文。

包括科舉制度,也在那一段交趾布政使司時期紮下根來,後面的黎朝不僅沒廢除,反而還發揚光大了。鄉試、會試、殿試,一如明朝。這裏的科舉制度,從此一直延續到將近四百年後。

當然,此時也已經出現了漢喃文字,並且一度短暫地被黎朝以前的胡朝定為官方文字。

現在,交趾的官方文字仍是漢文,但民間也有用漢喃文的。

但這漢喃文字也脫胎於漢字,卻更難學、更難掌握。無論如何,漢喃文字的出現,本身就象征著這一片土地上的人已經有自己的民族意識萌芽,只是還沒進入到更完善的程度。

這正如阮文泰終於下定了決心,派人先行趕到升龍匯報消息並提出建議之後帶來的分歧。

“阮文泰奉陛下之命,重任在身,如今竟出賣陛下與我國!”站在最前面的一個文臣大聲道,“陛下,此賊當斬,族滅其家!”

莫登庸站在那裏沉重地喘著粗氣。

他自然不甘心就此降一格,成為什麽大明宣尉使。

他要的,是名正言順的一國之主的身份!

“可那大明皇帝的威脅,怎麽辦?”另一人立刻反問,“阮文泰也很清楚,這並不是那個大明禮部尚書之子本人的恐嚇與意氣之爭。這樣的要求,只可能是大明皇帝的授意!大軍出征,豈是區區一個禮部尚書能調動的。”

交趾早已自成一統多年,龐大的人口之中,不乏具備洞察力和政治智慧的人。

莫登庸沉默著,他自然也能看穿。

這也是他不會把怒火傾泄到阮文泰身上的原因,那個最先主張斬殺阮文泰的人又表達意見:“正因為大明意圖再吞交趾,所以才要表明決心!陛下,當年他們在交趾先勝後敗、最終北逃,如今也只會這樣!既然大明皇帝獠牙已顯,陛下禦強敵而守土有成,才是讓交趾上下都認定陛下乃天命所歸的不二法門!”

莫登庸心頭一動,不由得看了看他。

“若敗了呢?”

這反駁聲讓莫登庸心裏很不痛快。可他的身份已經是君主,不能再僅僅因為情緒就怎麽樣。

事實上,他也是因為這些顧慮,才不得不希望通過請得冊封來加強法統、漸漸增強力量。

“我看你是早就與明人做生意賺得太多,舍不得斷了財路!”

“你血口噴人!若非早年我從明人那裏換來的好東西,你們又有多少人甘願襄助陛下?”

“夠了!”莫登庸憤怒地打斷了他,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當年,確實因為他有幾個部下與明人貿易,用綾羅綢緞和金銀珠寶讓一些中立派倒向了他莫登庸。可是現在,那些東西卻不足以招降阮淦這些人,也不能變成他麾下將卒的作戰力量。

“陛下!從明人的宣交使借觀望之名退居吉婆島,大明蠶食我交趾之心便已現。”見莫登庸喝止了主和派,主戰派的人聲音就大了,“如今更要陛下獻上戶籍名冊,豈能讓他們如願?即便當年,明人也要傾力南征,最終勞而無功!依臣之見,早便該禁絕了海貿。明人用心險惡,若非海貿,豈會有人貪小利而忘大義,勸陛下甘為大明犬臣?”

不愧也是從交趾的科舉體系、從學習儒家經典成長起來的人,“犬臣”二字一出,莫登庸的臉色難看無比。

可他偏偏就處於無能狂怒的狀態。

在漢人王朝龐大的軟硬實力面前,毗鄰大明的交趾既想逃、也逃不掉。

姓阮的,姓莫的,姓黎的,姓陳的,姓鄭的……交趾大姓,大多出身於漢地。和那漢地王朝,就好像遠支分總與本支祖宗的關系。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不有本支的影子。但心思和身體,都想追逐更自由的天地。

“陛下!臣就不說那些舊事了!”主和派卻沒放棄,一臉冷靜嚴肅地說道,“年初大明出兵外滇,助緬人復國,且不管大明打的是什麽主意,出兵助了大明的老撾、八百大甸,都是分了木邦舊地的!如今若定要指稱陛下篡滅黎氏,傳檄外滇諸司,大明果真需要自己興師動眾、大舉來攻嗎?”

這話說出來,那主戰派也不由得被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