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巳(第5/8頁)

她一說完,廳中諸人群情激憤,皆紛紛言是,孫靖亦知今日必得安撫袁氏,當下便遣人去宮中監牢裏提取梁王。

話說那梁王李桴,晚飯吃了三個包子,據說是因為袁老夫人今日做壽,魏國夫人袁氏為了替母親修德積福,特意下令遍賜宮人壽餅等物不說,更另賜了獄中各等罪人一頓飽飯。獄中難得有如此精細肉食,梁王久不見葷腥,難免狼吞虎咽,吃得急了些,等吃完了,又喝了半碗涼水,便覺得胸悶氣短,十分不適。他身體孱弱,常年生病,從前自有良醫精心調養,自從孫靖謀逆之後,他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大牢裏,每日饑飽尚且不能顧,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別的。

他又挨了片刻,只覺得氣促難耐,一顆心跳得幾乎快要迸出腔子來,四肢厥冷,眼前一陣陣發黑。偏在此時,忽然幾名兇神惡煞的壯漢闖進牢中,一見了他,便如同老鷹抓小雞一般,給他裹上一件素色麻衣,又孝帶諸物給他披戴好,梁王驚恐萬分,不知這是為何。

他戰戰兢兢,那為首的獄卒卻喝道:“你兒子李嶷殺了鄭國公,又氣殺了老鄭國公夫人,你到了老夫人靈前,老實跪著懺悔贖罪罷!”

梁王只聽了頭半句,便已經嚇得魂飛魄散,再又聽得氣死了老鄭國公夫人,那可是孫靖的嶽母,只怕孫靖折辱自己一番,便要將自己千刀萬剮。他本來就身體不適,胸悶氣短,頓時全身一顫,就此嚇得昏了過去。

話說那袁氏雖聽了柳氏的勸,但急痛攻心,哭了一場,又想了一遍,又號啕大哭了一場,想來母親臨終之前,仍舊放心不下自己,要替自己謀算,逼得孫靖立下以元郎為嗣之言,可憐天下父母心。她哀哀戚戚哭了半晌,忽然奴仆奏報,乃是梁王被帶到了。

她立時便止住了哭泣,起身出去靈堂前,卻見四名獄卒,擡著梁王進來。原來梁王被那麽一嚇,卻是進氣多,出氣少,一抽一抽,奄奄一息,看著竟然是不行了的樣子,獄卒無奈,只得將他擡到了袁府靈堂前。

柳氏見此情況,恨得眼中幾乎出血,孫靖卻還命人去請良醫,必不令梁王死了。袁氏是個粗疏性子,見了李桴這等仇人,哪裏還忍得住,聽到孫靖還要請良醫,立刻撲上去便掐住了梁王的脖子,口口聲聲罵他裝死,今日便掐死了他,看他還是不是裝死。

柳氏忙上前拉住袁氏,誰知那梁王本來就奄奄一息,被袁氏這麽一掐,頓時掙都沒掙,立時氣絕。柳氏大驚。孫靖久在軍中,親自上前一試梁王頸中脈博,知道他確實死了,立時便沉著臉,命人封鎖消息。

袁氏還要下令折辱梁王的屍體,孫靖卻揮手一巴掌扇在她臉上,說道:“你鬧夠了沒有!”指著她的鼻子罵道:“若不是袁鮮那個蠢貨,洛陽固若金湯,符元兒何以至死!令我大將枉死,袁鮮便掉了腦袋也是活該!今日你弟死母喪,我原本忍讓再三,但你竟然扼死李嶷之父,壞我大事!蠢笨如斯!”

他說到蠢笨如斯的時候,幾乎已經氣急敗壞。

袁氏被他打得懵了,捂著火辣辣的臉頰,過了片刻才哇一聲哭出聲來。柳氏見實在不成樣子,連忙上前勸慰,又命仆婦送袁氏到後堂休息,自己返身出去了片刻,復又回來,卻是向孫靖正色相稟:“大都督,適才已經清點過了,靈堂之中伺候的奴仆一共二十六人,皆是有賣身契的家奴,名冊隨後奉上,大都督如果不放心,怕走漏消息,盡皆殺了便是。”

她自從得知夫婿身死,婆母又驟亡,知道這府中必得由自己來支撐了,自己只生了兩個女兒,且年歲尚幼,幸好袁鮮的小妾生得有兒子,才不過兩歲,到時候去母留子,抱來養在自己膝下便是。何況婆母臨終之前,迫得孫靖許諾以元郎為嗣,且令元郎將來中表作親,娶袁氏為妻,將來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元郎便是了,這是她轉瞬便已經想明白的事。

如今魏國夫人袁氏又失手掐死了梁王,本來孫靖對袁氏有幾分愧疚之心,此刻只怕也抵消了不少。她其實覺得孫靖罵得對,自己這位阿姊,確實蠢笨,袁鮮已死,婆母亦死,此刻殺了梁王有何益處?兩條人命才換來孫靖承諾永保袁氏富貴,竟然差點讓她這一掐又給掐沒了。為今之計,只有極力封鎖消息,不令外界得知梁王已死。因此適才她不聲不響,出去厘清堂中有多少奴仆,好預備殺人滅口。

孫靖聞言不由長嘆一聲,心想可算還有個明白人。

他說道:“既是家奴,那便都賞全屍吧。”停了一停,他看了看地上梁王的屍首,皺眉道:“將他也混在家奴那些屍首裏擡出去,然後一把火燒了,不要露出半分破綻。”

柳氏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