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七夕(第2/18頁)

桃子的傷已經好了,阿螢的傷勢,卻是好一陣,壞一陣,纏綿至今,又因為不思飲食,內裏虛耗得厲害,桃子每每替她號脈便要著急,但她縱然憂心如焚,阿螢這傷勢卻是絲毫不見起色。

此時見桃子說是李嶷派人送來的松子糖,阿螢便道:“我不吃,你扔了去。”

桃子無奈,只得道:“說起來,秦王還算用心,十分仔細地遣了好些人,去河中尋找公子,一直搜尋到下遊幾十裏之處,直到前幾日,公子落水都已經一個月了,實實尋不到屍骨,這才作罷。”

她便冷笑道:“他這是不放心,怕公子還未死罷了。”

桃子嘆了口氣,道:“你便要同他吵架,也先把藥喝了,等會兒再同他吵吧。”

孫靖敗回西長京,鎮西軍又借機收復河西諸府,諸多軍事繁雜之下,李嶷每隔兩日,方才能特意騰出幾個時辰,出城到太清宮來。

算起來,今日便又是李嶷會來的日子,所以桃子才這樣說。只是李嶷每次來,皆吃了閉門羹。但他也不氣餒,縱然每次皆見不著她,卻還每隔兩日,仍往太清宮中來。

桃子見她不語,便又道:“這太清宮裏裏外外,被圍得鐵桶一般,都是鎮西軍的精銳。節度使遠在淮左,得知了公子之事,必然憂心如焚,咱們又被李嶷困在此處,消息隔絕,節度使不知咱們的音訊,只怕更加憂慮。李嶷確實討厭,但你總是不見他,咱們也想不出法子,那被關在這裏,要關到什麽時候呢?”

她聽了桃子這番話,終於點了點頭,說道:“把藥拿來我吃了。”

桃子連忙遞上湯藥,她一口氣喝下,卻是苦得如咽黃連,嗆得滿嗓子都是苦的。桃子又遞上一顆松子糖,她接過松子糖,隨手就擲到了窗外蓮池之中,看著那些蓮花出了片刻的神,方才道:“確實需得好好想想,如何脫身。”

李嶷此刻正在煩惱,因為崔倚遣出的中郎將宋殊,已經是第二次來到洛陽城中。宋殊禮儀周全地拜見了秦王殿下,卻口口聲聲索要黑水灘戰敗的定勝軍余部。

李嶷道:“不是已經盡數給予糧草、補給、馬匹,並遣人護送至壽州了嗎?”

那宋殊跟著崔倚數十載,雖只是中郎將的職銜,實則乃是崔倚的帳中庶務的第一把好手,亦是崔倚最為倚重的心腹,何其精明厲害,當下只是慢條斯理地拱手朝李嶷行了一禮,方才道:“殿下給予照應,定勝軍上下,莫不感激莫名。”卻又從袖中取出一物,竟然是一份厚厚的名冊,上頭密密麻麻,每個名字之側皆做了不同記號。那宋殊將名冊呈上,卻說道:“殿下請看,這是黑水灘那夜,定勝軍參戰諸人的名冊,名字旁用朱砂為記的,是為殞亡的將士;名字旁用墨水畫圈的,乃是殿下遣人送還的將士;名字旁用墨水劃一橫的,乃是失散自歸的將士。余下未做任何記號之人,還請殿下予以送還。”

李嶷凝神細看,只見那名冊頭一個便是崔琳,已經用朱砂畫了一道,可見過了這月余,崔倚心痛之余,終於不得不承認獨子兇多吉少,難以生還了。他草草翻過名冊,早就看到桃子與校尉何氏的名字旁,皆是空白。

他便佯作不知,說道:“宋將軍亦是知戰之人,夜間亂戰,便有許多人墮入河中,搜尋不見,亦生死不知,這些人我如何知曉下落,又如何能以送還。”

那宋殊不徐不疾,點了點頭,說道:“殿下說得有理,但校尉何氏,乃公子親信,軍中上下人等盡皆熟識。當晚有我定勝軍將士不下數十人,曾親眼看著秦王殿下親自將何氏抱上馬帶走了,還請殿下放還何氏。”頓了一頓,卻又道:“公子重傷墮河,節度使急得知噩耗當時急痛攻心就吐血了。這何氏乃公子最親信之人,節度使只想親自問一問何氏,公子如何遇險,彼時又是何等情形。”他說到此處,不禁語帶哽咽之聲:“殿下,節度使只此一子,老來喪子,哀慟莫名,只想親口問一問公子身邊親信之人,當時的種種情形,還望殿下體恤為人父母的一片癡心罷了。”言訖,恭恭敬敬跪下來,朝李嶷行了一個最為端正的叩拜之禮。軍中從來部屬哪怕見到主帥,也不過叉手罷了,此刻叩拜,那明明就是在行最鄭重的國禮,拜見朝中親王,也不過如此,這個宋殊,綿裏藏針,滴水不漏,甚是棘手。

李嶷被逼無奈,只得朝裴源使了個眼色,裴源見狀,連忙上前扶起宋殊,溫言相慰,又口口聲聲道,何氏雖得鎮西軍相救,但早已經傷愈自行離開,現在亦不知其下落。宋殊卻仍舊語氣恭敬,說道:“小裴將軍,你既然如此說,我不敢不信,卻也不敢以此等話回稟節度使。”不卑不亢就將這話擋了回去。裴源無奈,只得又哄又勸,好容易將那宋殊勸得答應先在洛陽城中暫歇,等著鎮西軍再遣人尋找何氏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