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大寒(第4/18頁)

桃子忍不住撇了撇嘴:“他大概不好意思來吧,畢竟,是他把節度使截了回來,害得節度使和小姐你都被關在這府裏,外頭圍得鐵桶一樣,到現在都不讓我們出去。”

崔琳不再說話,想到兩王之亂中,李嶷曾受過那麽重的傷,雖調理了這幾個月,其實身體仍舊虛耗甚多,後又奉旨不得不去將父親追回來,這般往返千裏,只怕回來之後一日也不曾歇過。她心中更覺憂慮,道:“桃子,你還是去看看裴源在不在,我今晚一直覺得心裏難受,總覺得好像要出什麽事。”

桃子答應一聲,忙拿著傘去了,過了片刻,就折返回來,說道:“小裴將軍不在,我告訴門外的人,說小姐你有要緊事想問問小裴將軍,他們派人往裴府裏傳話去了,一有消息來,便會敲門告訴我們。”

崔琳聽了這話,方才點點頭。她枯坐燈下,只覺得心潮起伏,難以平靜,一直等到了半夜,裴源卻並沒有前來,也沒有派人傳任何消息進來。

東宮臨華殿中,卻是四處都點了燈,照得殿內如同白晝一般,夜雨還瀟瀟下著,點點滴滴,似乎一直要下到天明。

李嶷躺在床上,身上的濕衣早已經換掉,但他仍舊昏迷不醒。範醫正皺著眉頭,半跪在床前,用金針刺入他數處穴位,金針刺進去頗深,但李嶷仍無任何反應,範醫正嘆了口氣,又換了一枚金針,再次刺入他頭頸間另一個穴位,輕輕撚動,李嶷身子微一動彈,臉色極是痛苦,裴源連忙上前,想要幫範醫正按住李嶷,但他身子一仰,又噴出一口血來,這口血盡是汙黑之色,淋淋漓漓灑在方磚地上,被燭火一映,更顯觸目驚心。

裴源幾乎要哭出來,只扶著李嶷,想叫一聲殿下,又想喚一聲十七郎,最後還是範醫正讓他輕輕將李嶷重新放回枕上。

範醫正皺著眉,從床前腳踏上站起來,徑直往外間走,裴獻連忙跟出去,袁常侍本就哭喪著臉,站在外間,一看到範醫正出來,也連忙迎上來。

範醫正愁眉不展,說道:“殿下這是著實虧耗得厲害,之前受過那麽重的傷,這半年都該好好將養才是,但奔波操勞,又急怒攻心,在冷雨裏跪了那麽久,內虛外耗,不大好。”

袁常侍聽了這話,只苦著一張臉,卻也什麽都不敢說,只得道:“老奴這就趕緊回宮去稟奏陛下。”

範醫正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說道:“我先寫個方子,盡力試一試吧。我記得崔家桃子姑娘,擅長金針之術,比我倒還要強上幾分,殿下當時的傷,多虧了她,如今不如還請她來,給殿下針灸吧……”話說到一半,裴源也已經走出來,聽見這番話,忙道:“我這就去請桃子來。”他剛轉身欲走,忽聽得內殿李嶷的聲音,氣息微弱,卻喚了一聲:“阿源……”

裴源連忙轉身,裴獻也跟著折返內殿,走到李嶷的床前。他此刻終於蘇醒,但臉色仍舊煞白,呼吸急促卻微弱。裴源連忙也在腳榻上半跪下,喚了一聲:“殿下。”

“不能……叫桃子……”李嶷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每說一個字,幾乎都要頓一頓,好積攢力氣。裴源聽得眼底一熱,說道:“可是……”裴獻卻猜到了幾分,說道:“殿下是擔憂崔小姐知道了?都到了如今地步,難道不應該告訴崔小姐嗎?”

李嶷只覺得五臟六腑都是痛的,額頭冷汗涔涔,掙紮著說:“我……我……已經挺對不住她了,不能再叫她……擔憂著急。”裴源無奈,只想待會兒想個什麽法子,瞞著李嶷去告訴桃子才好,但李嶷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嘴唇白得並沒有一絲血色,每說一句話,連聲音都在微微發抖,卻攥緊了裴源的衣袖,說道:“你……你們不準……去找她……否則……軍法從事。”

裴源十分不忍,只得低一低頭,應了一個“是”。

這場冬雨,下得十分纏綿,直下了七八日才停歇,但天並沒有放晴,每日皆是烏沉沉的天色,又過了數日,天上忽然飄起了零星的雪花,崔琳自從那日裴源不曾傳遞消息進來,就一日比一日沉默,桃子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毫無辦法。

這天下了半日的雪,本來零零星星的雪籽,漸漸變成了雪花,如柳絮,如飛綿,天地間變成了浩然的白色,地上也積起薄薄一層雪,過不得片刻,屋瓦皆白,院中的井欄上,也積起了雪。

崔倚見下雪了,倒來了興致,讓門外的禁軍去幫忙買了肉送進來,中午與崔琳和桃子一起,吃了炙肉,他飲了幾杯酒,就回房小憩去了,崔琳和桃子,自坐在窗下說話。

雪下得最綿密的時候,李嶷來了,他並不是獨自來的,還有裴源,裴源一見著桃子,便笑著對她說:“桃子姑娘,謝長耳也來了,但是他未奉旨,不能進來,要不你隨我去門口,跟他說幾句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