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2/6頁)
迎面看到黑漆長案正中擱著的一張未寫完的禮單。
大紅封皮。
這是一封極為詳細的禮單。大至各色家具,黃花梨架子床,妝奩台,雕花五鬥櫃,到屋裏擺設的白瓷梅瓶,玉佛手,堂屋掛的名家書畫,小至日常用的銀盆水瓶水仙盆,各色料子衣裳,密密麻麻寫滿了大半張紙。
“……”
十一郎難以置信,抓起密密麻麻的禮單,擡頭瞪向泰然自若的晏容時。
“我在隔壁和他苦熬,原以為你在旁聽。結果你在這邊……忙著寫禮單?!”
“鄭軼不會輕易招供的。邊寫邊旁聽,並不耽誤什麽。”晏容時把禮單從十一郎手裏抽過來,淡定收入袖中。
“之前和你說過,我和小滿已經過完兩禮。等她回返荊州老家之時,我這邊就要納吉小聘了。禮單不提前準備好,如何小聘?”
十一郎氣得肝兒疼,騰一下起身,扯著晏容時往外走。
“審訊陷入僵局,案件不得結案,少想其他事!七郎,別做無事人樣。不想誤了小聘的話,你去隔壁審他。”
晏容時把未寫完的禮單放回桌上,拿鎮紙壓好,不疾不徐隨十一郎出去,說的還是那句:
“事急則敗,事緩則圓。莫急,緩一緩再審。”
這一緩,又是兩日。
接連幾撥主審官無功而返,口供狀子上依舊空白。但鄭軼這塊頑石被磨了幾天,比起剛剛入獄受審那陣,精氣神倒也差了不少。
以至於被送回監牢後,他立刻昏睡過去。
半夢半醒之間,他聽到對面監牢打開,似乎又有囚犯被關押進來。
這等小事本來不足以打擾疲憊中的睡眠。但接下來有個似曾相識的年輕嗓音,從正對面的監牢激動而悲憤地喊他。
“鄭相!”
“鄭相為何害我!”
鄭軼想起來了。是之前受他請托,替他設法弄來三把銅匙的工部七品員外郎。似乎叫做“賀生”的年輕人。
賀生意外入獄,大好前程毀盡,人已經瀕臨崩潰邊緣,鄭軼卻懶得搭理他,翻了個身繼續睡。
人在牢獄中當然不給睡足。鄭軼睡下不到兩個時辰便被推醒,一份新錄的供狀放在他面前。
賀生供認不諱。
供狀是晏容時親自送來的。此刻他就站在監牢門外,依舊溫聲和緩語氣,詢問監牢裏的鄭軼。
“鄭相家宅的書房中,搜捕到精鐵鑰匙三枚。說來也巧,和本官放在大理寺官署裏的三枚鑰匙完全相同。”
“賀生供認說,這三枚精鐵鑰匙,乃是他受你的托付,從大理寺想方設法偷盜復制而成。你告訴他,大理寺官員有內奸。他始終以為,他在為朝廷辦事,為國效忠。”
“鄭相有何辯解言語?”
鄭軼靠墻而坐,掀開眼皮,打量幾眼面前的賀生供狀。
繼續閉目假寐。依舊做個蚌殼。
“鄭相入獄五日,面對眾多不利供狀,至今閉嘴不言。鄭相篤定得很。”
晏容時站在監牢外,語速依舊不疾不徐,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再如何裝作頑石,人畢竟是人。聽得見。
“讓本官猜一猜鄭相此刻的想法。用四個字形容的話,應是:有恃無恐。”
“鄭相身居高位,籌謀多年,心中可恃者不少。”
“清名在外,敬仰者眾。大理寺不敢對鄭相動刑。此其一。”
“官家多年信重鄭相,這份信重已深入心中,輕易銷毀不盡。此其二。”
鄭軼依舊閉著眼,臉上浮出一絲嘲弄的微笑。
“鄭相笑了。”晏容時悠悠地說:“嘲弄之意明顯。應是嘲弄本官班門弄斧的意思。無妨,鄭相盡管笑。本官繼續班門弄斧,請鄭相賜教。”
他當真繼續往下說。
“關鍵人證盛富貴已死。死士供狀中提起的整庫倉精鐵兵器,藏於中原何處?交由莊九帶走的信物又在何處?已成兩樁不解之謎。朝廷追尋多年的整倉兵器,依舊無影無蹤。”
“但鄭相早已清楚地知曉,銀錠中融出的鐵鑰匙,就是莊九信物。三把銅鑰匙中的一把,正是開啟精鐵庫倉的鑰匙。只要鄭相把這個秘密供出,便是一樁足以抵死的大功勞。鄭相心中有恃無恐……此其三。”
未說完,鄭軼已經霍然睜眼!
視線陰冷如毒蛇,在晏容時身上緩緩轉過一圈。
鄭軼自從入獄以來,頭一回開了口。
“有莊九的女兒應小滿在你身邊,知道這些並不出奇。晏少卿,你日夜把莊九的信物帶在身邊,但你敢說麽?你不敢說。你不敢把應家牽扯進來。莊九就是應大碩這句話,你不敢落在供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