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6/6頁)
策棱想到上次自己輕率出言勸她,惹她厭憎譏嘲之事。審時度勢,歇下再次規勸之心,只言簡意賅道明自己今日出現在此的目的。
他乃負責暢春園衛戍的副統領,平日排班輪巡之時,難免對容淖住的照水閣周遭多留意幾分。
這一留意,便注意到王貴人宮中一名不起眼的跑腿太監,連續幾日打著各種名堂,在照水閣附近晃悠,似有意無意在盯照水閣的一舉一動。
策棱察覺有異後,並未立刻發作,選擇按兵不動,打算等那小太監露出馬腳時,抓個現行。
今日,容淖一腳方才踏出照水閣往修竹水榭來,那小太監便一改悠閑,火急火燎跑走了。
策棱拿不準小太監究竟受誰人指使,意欲何為。
因這內宮隱晦糾葛太多,事情未露真章之前,不便大張旗鼓鬧出動靜。遂親自到藏身水榭旁的修竹叢,防範有人對公主圖謀不軌。
誰知……
策棱瞥了容淖一眼,神情格外復雜。
——對公主心懷鬼胎的歹人沒捉到,倒是把心懷鬼胎活脫脫像個奸猾小人的公主抓了個現行。
還能如此!
為何她每次使壞,總免不了被人‘見證’。
容淖與策棱大眼瞪小眼,氣氛一時間頗為尷尬。
兩次相處下來,策棱已領教過容淖尖銳古怪的脾性,見她沉不應聲,怕她下一刻便惱羞成怒,又豎起一身尖刺,鬧個不歡而散。
索性準備先行離去,避免摩擦。
策棱行至水榭檐下,正巧孟夏的第一場急雨鋪天蓋地墜了下來。余光掃見廊椅中的人影,正不適的往廊柱下縮,窩成細骨伶仃一小團,躲避飄雨斜風口。
策棱心念一動,腳步頓住,腦子還未反應,嘴中已脫口而出一句警醒,“我不探究公主圖謀為何,但與王貴人聯手一事,還望公主三思。”
縱然策棱已親眼目睹容淖攪弄風雲,心知肚明這姑娘面柔心黑,絕非善茬。但記憶中種痘所那個渾身小奶膘的天真稚童印象太過根深蒂固,一時無法轉圜。
見不得她遭殃可憐,總想護著她。
“春貴人身上,有一塊小張大人情到濃時,仿效天水一朝文人風行,施以針筆紋刻的雕青。幾日前,王貴人曾以這塊雕青做文章,直指春貴人悔入深宮,思慕前塵,欲在內宮偷會故人。春貴人斷尾求生,當場割下紋有雕青的皮肉,以證清白。皇上下了禁令,此事不許外傳。”
策棱身為禦前侍衛,對皇帝身側之事都略知一二。此番違背皇命,告知容淖隱事,旨在提醒。
王貴人與春貴人兩人。
一個狀似卑弱,實則毒辣,出手便是殺招;
另一個更是狠絕,審時度勢,毫不猶豫削掉自己一塊肉,永除後患。
都不是好相與之輩。
與之為伍,如與虎謀皮。
與之為敵,如鬥貪狼。
容淖意外得了提點,偏頭認真望向策棱。黑瞳水眸如深秋山谷之巔,最為寂寥的月,靜默深邃,直指人心。
四目相對,容淖緩聲坦然,“多謝。”
策棱眼中劃過一絲‘孺子可教’的欣慰,繃臉離開。
憑容淖道謝時的誠懇態度,策棱私以為她肯定把自己的勸告聽了進去。
誰知,當日下午,等他再次巡視過照水閣附近時,發現修竹水榭只剩下一座光禿禿的小榭突兀立於天地間,修竹叢已被伐盡。
打聽過才知道,是六公主嫌修竹叢林遮遮擋擋景致不好,還招惹‘蚊蟲’,讓人全給砍了。
“……”策棱面無表情盯住幸存的小榭,被敷衍的挫敗湧上來,握刀的手繃出青筋。
什麽壞小孩,當面一套背後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