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6/9頁)
嘠珞倒吸一口涼氣,‘嗖’的一下竄到容淖背後。
直到馬車行到跟前,嘠珞依舊是一副心如死灰的呆滯姿態,垂頭耷腦藏在容淖身後,不敢擡頭。
“還不走。”容淖回手戳戳她胳膊,自己率先踩上足蹬登車。
嘠珞心驚膽戰偷覷策棱一眼,見他抱臂立在馬車另側,不發一言,不像要計較發作的模樣,心下一松,連忙縮著個鵪鶉腦袋要跟上。
怎料就在她擡腳的那瞬間,策棱倏地從那方臉男子手上奪過馬鞭,一舉躍到車前,頭都不回的催馬飛馳出長巷。
嘠珞一腳踩空,踉蹌留在原地被車撲了一臉灰,驚惶大喊,“我掉了姑娘——”
容淖聽見動靜,趕緊挑簾給嘠珞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不過,她並未著急叫停馬車,而是隨手理順帷籬,平靜坐回原處,好整以暇盯著鴉青色團花擋簾。
過了片刻,在馬車即將要駛入正街時,車速突然慢下來。
策棱掀簾閃身入內,青年人生得挺拔魁梧,身上那股幹燥氣息更是霸道,如影隨形,擠得原本還算寬敞的車廂頓時局促不少。
孤男寡女,這般場景,其中尷尬自是不必多言,特別是有那個圓臉丫頭的鬼話在前。
策棱目不斜視落座離容淖最遠的地方,雙手規矩搭在膝上。余光見她在悶熱的車上仍頂著帷籬,率先開口打破窘境。
“你莫要誤會,我是真的有事與你說,關於方才那支商隊。”策棱斟酌補充道,“放心,你的丫頭跟在後面那輛車。”
策棱開門見山主動提及商隊,正中容淖下懷,她無視策棱的安撫,更懶得多寒暄半句,故作漫不經心道,“有事說事。”
策棱眼神微閃,佯裝沒察覺出容淖藏在淡漠下的迫切,若無其事道,“矮桌上那食盒裏有吃食,你出來得早肯定未用午膳,邊吃邊聽我給你說罷。”
相較來歷不明的食物,容淖對商隊更感興趣,奈何貿然催促恐會在策棱面前露出端倪,遂只是不動如山穩坐原處。
策棱見狀,幹脆自己湊過去,有條不紊地從食盒裏取出茶水與點心,一一擺在她面前小幾上。
容淖瞧見那柄茶壺,這次倒是有了反應,垂首四下逡巡。
策棱疑惑,“在找什麽?”
“我要凈手。”容淖說得理所當然。
“……”策棱驀然想起先前曾見她去暗溝邊撿過鵝掌楸葉。
心中難免暗嘆一聲‘講究’,手上動作倒是迅速,反身從馬車暗箱裏翻出一只嶄新的痰盂擺在容淖面前。
末了,還主動提起茶壺。
容淖被人伺候慣了,見狀十分自然地伸出雙手。
與此同時,策棱也大喇喇伸出了空閑的左手。
粗糙擦過柔膩,指尖蜻蜓點水般不經意一觸,兩人同時僵住。
策棱猛地彈回左手縮在身後,垂頭耷腦像只犯錯的獵犬,再不復先前的遊刃有余,恨不能賭咒發誓以證清白,“我只是想先試試水溫,無意冒犯,你千萬別信那個丫頭的胡說八道。”
容淖意味深長瞟了眼策棱藏藏掖掖的左手,無意在此時逞口舌之快,遂面無表情道,“倒水。”
咦?
竟不惱怒?也不出言刻薄人?這還是那個睚眥必報的六公主?
這是在為了探聽商隊之事強行忍耐?還是說她其實已在心底琢磨好了壞主意,就等著找機會收拾他?
思及此處,策棱虎軀驀地一震,慘事歷歷在目。
五公主大婚那日,他不過是無意間弄壞了她一支簪子,便引得她蓄意報復。
先用窗閂重創他腰部軟穴,後又整他去狗舍撿窗閂。
那之後一連幾日,他睡夢裏都在‘嘶嘶’捂住腰子拔腿狂奔,身後則是幾十條狗甩著舌頭死命的追。
“對了……你那支螃蟹簪子工匠說無法修補,我重新賠你一支同等樣式的可好?或者你想要時興的花樣?”策棱小意示好,希望能當場平了這活祖宗的小心眼,免得再暗悄悄憋壞和他過不去。
“不必,你賠不起。”容淖清淩淩答道,她試圖迅速結束剛起頭的閑敘,尋機說回正事。
然而,策棱完全沒能領會容淖的意思,反而因容淖這句冷語,勾起了回憶。
上次容淖見他會針線縫補後,曾認真詢問起他府上境況。他雖解釋過那是藏北民俗,但容淖或許認定他意在掩飾困窘。
——說什麽他賠不起,分明是顧忌他囊中羞澀!
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金枝玉葉,別扭模樣活生生就是只剛脫胎的小螃蟹。
與生俱來的張牙舞爪表象在拒人於千裏之外,精致漂亮的小爪小殼卻在在無聲釋放誘惑,矛盾又招人。
一旦真正靠近她,方知冷硬軀殼下藏著生靈本初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