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內筒子河上綠莖紅花相繚亂,瓜月荷風引蕩漾。
而幾步開外的背陰夾道內,又是另一番光景。
抱貓少女與高大青年對立而站,二人間的氛圍頗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意思。
“看來我上次的話你是沒聽進去。”容淖神色凜然,對面前這不速之客毫不留情。她略微一頓,輕揚下巴,孤傲之中勾出一抹殘忍。
“世上確有兩全之法,但無用者多半只能二擇其一,你便處在如此境地。去年你既已選擇千歲鶴歸,當全胸中丘壑,立馬重振山河。如今卻屢次行止無度,對我糾纏不清,似妄圖以風月憾事綴飾無能。”
容淖目若鋒刃,薄鄙冷嗤,“當真是貪心荒唐至極!”
策棱聞言,復雜輕瞥容淖一眼,並未為自己辯駁半句,只是自袖袋裏遞出一物,證明來意,“我找公主,是為它。”
一只體量窄小的空白信封。
這是……
容淖一眼認出,這是她讓敬順送給四公主的信。
為了飛鴿傳信方便,她特地私下糊了個小信封。
容淖頭皮發緊,想起自己方才那不分青紅皂白一通惡言,還直指他對自己賊心不死,果斷倒打一耙,“有事你不會早說,偏要裝神弄鬼嚇唬人,活該!說罷,這封信為何會落到你手裏?”
策棱望著理直氣壯的小姑娘,生生給氣笑了,挺拓淩厲的眉眼染了幾許無可奈何的縱容,“我一來你凈顧著罵我,根本沒給我開口的機會。”
容淖佯咳一聲,把信攥回手裏,權當沒聽見他的委屈,“……說事。”
策棱收斂笑意,正色道來,“公主前往漠北送信的信鴿,混進我府上建在關外的巢房覓食,為我部屬豢養鷹隼所獵。”
“少避重就輕。”容淖滿眼狐疑,全然不信策棱所言,“我雖不養信鴿,卻也知道它們之所以能送信千裏,全是仰仗鴿子出眾的識途本領與強烈的歸巢本能。信鴿從喝水、吃食、巢舍、哨聲乃至待人親和等,都是特馴過的,絕不可能飛進陌生巢舍覓食。”
“懂得還挺多。”策棱意外挑眉,鋒銳的眸底閃爍驕傲,“那公主或許知曉,柯爾克孜人尤擅馴鷹,日常多用鷹隼狩獵、驅趕野狼、衛戍部族,乃草原天空獨一無二的王。”
容淖知道策棱祖母格楚哈敦乃藏北的柯爾克孜族人,策棱兄弟兩受其影響多年,亦承了柯爾克孜族的習性,譬如不留發、不蓄須、懂針線、擅馴鷹等。
容淖篤定開口,“所以,漠北之地的天上,被你以鷹哨把持了。”
鷹的領地意識極強,關外人養鷹為哨並非奇事。許多時候,兩部交戰,人馬在地上搏命,鷹隼在天上廝殺。
策棱坦蕩應道,“是。”
難怪,他能輕而易舉截住她送往漠北的飛鴿傳書。
容淖暗自為策棱這短短一年內在漠北經營出的勢力驚心,面上仍舊端得不動聲色,冷靜道,“你既找上門來,想必早已看過信中內容。這其中與你並無幹系,何必多管閑事。”
“這封信是我部屬在塞外所截,我事先並不知情。”
策棱一一道來,“因公主刻意造假筆跡,信件文字似出自文墨不精的狂野男子之手。再加上只在信的擡頭寫了‘四姐安好’,信末並未落款署名。我的下屬誤以為是九阿哥想要傳信去漠北四公主府,請四公主暗中收留那群塔裏雅沁回子。這才決定傳回京中,讓我定奪。”
四公主之母為宜妃一母同胞的親妹郭絡羅氏貴人,四公主自小與宜妃之子九阿哥交好,兩人間的血脈關系遠比其他皇家異母兄妹更為緊密。
而九阿哥,打上書房起,多年來最是信服八阿哥。
八阿哥生母低微,從小養在大阿哥之母惠妃膝下,這些年幾乎是唯大阿哥命是從。
繞這麽大一圈,說到底,策棱的下屬應是懷疑這封信為大阿哥授意九阿哥為之,特地截留。
畢竟當初是大阿哥力諫召塔裏雅沁回子千裏迢迢去往呼倫貝爾種田,一年墾荒失敗而已,大阿哥明面領罪,實則借墾荒奪權之心不死,遂決定暗中把人保下,另謀來日也未可知。
策棱作為名義上的太子黨|羽,他的屬下截到了疑似大阿哥黨|羽往來信件,自然會慎重對待。
——真是倒黴。
容淖面色不虞,強忍脾氣,“事情始末我已知曉,你放心,此事乃我一人主意,絕對與大阿哥一系無關,辛苦你原樣把信送去漠北四公主府。”
“不可。”策棱果斷拒絕,嚴肅道,“上次在馬車上我已與公主析清利弊,解救塔裏雅沁回子一事,牽連甚深,稍有不慎,你便會落得個裏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