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2/4頁)
“權力場上,無人會信任純粹的慈悲。我能查出這封信四仰八叉,跟雞爪子撓過一般的信件出自你的手筆,太子、大阿哥自然也能。”
“屆時,不僅太子、大阿哥會揣測你已倒向對方,出手施救別有用意,所謀甚深。甚至就連皇上都有可能疑心你在儲位之爭中站了隊,此乃犯了君王忌諱。”
“再則,四公主背後關系脈絡復雜,你這封信送過去,等同親手把女子幹政的把柄遞了到了大阿哥一黨手上。若大阿哥以此為挾,讓你借由皇上寵愛,在宮內為他做些違心之事,你當如何?”
容淖慢撫雪爪背上軟毛,輕描淡寫道,“多謝你為我著想。不過,你太輕視四公主了。她一個遠嫁和親戰亂紛飛之地的公主,不避世以圖安穩,反而親自主持墾荒漠北,足見其心氣志向。”
“我仔細想過,去年大阿哥毫無預兆於禦前力諫墾荒呼倫貝爾,八成正是見四公主因致力改善漠北民生得利,權勢地位蒸蒸日上,故而起了效顰心思。”
“四公主既目有遠志,又肯腳踏實地做事。我送她三百墾荒好手,解她燃眉之急。如此明目昭昭的女子,必懂權衡分寸。怎屑為血緣羈絆貿然攪進廟堂渾水,與一塊不知輕重的磨刀石同流。”
容淖口中的磨刀石,自是指大阿哥。
如今的太子雖處處被皇帝打壓,但遠非大阿哥能比。只是大阿哥身在其中,渾噩不明而已。
策棱承認,容淖慧眼如炬,思慮敏捷,句句在理,淡然自若的模樣頗有決勝千裏之外的超脫風采。
可是,這朵驕傲聰慧的嬌花只在深宮盛開過。
森森宮苑雖暗無天日,卻是人間獨一無二的優渥沃土,炊金饌玉不足貴,白玉為堂金作馬。
她不知道千裏之外的漠北,有為搶奪半塊炊餅殺親的卑劣惡事;不知道易子而食並非書中記載;不知道朝享酒樂,夕送魂幡,鐵蹄彎刀過處,鳥獸絕蹤。
人間境地既是煉獄。
在朝不保夕的漠北,任何擅斷善謀,思慮作為,隨時可能被現實裹挾。
四公主身在其中,亦難免俗。焉知哪一日,她於惡浪滔天間,不會驚失分寸。
四公主是個變數。
她可能令容淖的決勝千裏一招不成,盡數化為紙上談兵,甚至惹無窮麻煩上身。
策棱猶豫是否該把一切據實以告給容淖,他下意識低頭打量面前只及他肩膀的姑娘。
容淖正在分神安撫喵嗚不停的雪爪,慣常神氣的小腦袋下垂出一抹堪稱柔和的弧度。
從策棱俯視的角度,看不太清她的神情,映入眼簾的是鴉羽似的鬢發與髻上那支金鑲珍珠寶石桃蝠流蘇簪。
在這般煩悶盛暑天裏,她頰邊那抹晃動的金色非但不會顯得耀目俗氣,反倒有股渾然天成的燦爛。
不僅因為她生得一副雪膚玉顏的好相貌,恰應那句雲鬢花顏金步搖,更是源於她身上那股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自洽自信。
如此清極艷極的女子,高傲才是她最好的配飾。
“好,這信由我幫公主送去漠北。”策棱道。
容淖把信遞給策棱,微一頷首示意告辭,徑直抱貓轉身離開。
策棱目光追隨那抹倩影移動,直到她徹底走出夾道,消失不見。正欲從另一個方向遁走,忽而再度聽見烏鴉淒厲詭譎的叫聲,其間隱約夾雜女子呵叱與貓兒嗚咽。
策棱趕緊擡眼望向天上,果然瞧見天上有張翅的扁毛烏鴉盤旋,正朝容淖消失的方向湧去。
這群欺軟怕硬又記仇的扁毛畜生,必是記恨容淖先前用荷葉驅趕他們,早在天上觀察著,專等容淖落單時下手!
策棱來不及多想,立刻拔腿循聲追了過去。
只見容淖深陷烏鴉包圍,一手艱難護住懷中肥貓,另一只手揮舞不停。一邊躲避黑烏鴉的糞便攻擊與尖利鳥喙,一邊試圖再次驅散它們,周身形容十足狼狽。
策棱順手從內筒子河岸邊撈起一捧東西,足下生風沖到容淖身邊,驚得半數烏鴉拍翅高飛,留下一串淒厲的呱呱尖叫。
容淖掩袖避開一小坨白色鳥糞,忽覺有什麽東西歪歪蓋上了自己頭頂。
翠色荷葉半擋視線,容淖於驚詫中擡眸,望見男子兀立的喉結與幹凈利落的下頜骨。高大的身形牢牢擋在她面前,暫且替她隔開那群扁毛畜生的攻擊。
“把貓給我。”
男子幹燥溫暖的氣息籠下來,勝過萬語千言安撫。
“不必。”容淖拒絕。
雪爪性野,加之連番受驚,貿然被生人抱去,肯定會亮出爪子撓人。
策棱聞言也不強求,又道,“此處偏僻,宮人都被調走了,我送你去宮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