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容淖拒絕去信求助策棱。
她不信三百多人當真能一夕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仔細找找總能尋出蛛絲馬跡。
“你少摻和閑事。”容淖懶得細究敬順是如何與策棱攪和到一起的,指尖碾過探進飛鷃亭廊沿的霞荷草枝葉,留下一抹淺淡翠色,意有所指道,“有功夫不妨多為你父母兄嫂分憂。”
敬順立時明白容淖已然知曉王府亂事,坦然扯唇,驅散眉宇間三兩黯淡,又是閑閑少年郎模樣,“幸好宮中來使是六堂姐,你可是也覺得王府內亂或有蹊蹺?”
容淖略一琢磨近來頻繁動作的東宮,淡聲點出一個極淺顯的道理,“接二連三‘順理成章’的巧合,與蜘蛛結網何異。”
蜘蛛搭線之初,三兩懸絲狀若雜亂脆弱,不值一提。它為人正視之時,便是蛛網具形之日。
王府這場混亂背後,操控者耗費的心力,絕非一日之功,才能環環緊扣,在悄無聲息間結出一張獵網,讓人防不勝防。
敬順心領神會容淖言外之意,滿腹牢騷,橫眉抱怨,“又是這些廟堂亂事,自那兩位長成後,整日鬥法,簡直沒片刻安生的,皇上也不管束一二。”
簡親王不僅有征戰功勛傍身,更深受皇帝倚重,眼下又掌著宗人府,實權名望皆在手,樹大招風。偏他立身清正,從不肯在儲位之爭中站隊。
大阿哥與太子想拉攏簡親王並非一日兩日了,軟硬兼施,手段百出,以至敬順這個閑散子弟都窺清楚了雙方拉扯。
皇帝對這些事亦是心知肚明的,卻從不出手彈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簡親王受二子‘夾擊’,互為煉金石。
以簡親王煉二子的手段,以二子驗簡親王忠心。
正因如此,王府近來頻遇亂事簡親王卻不敢張揚,反而竭力佯裝一切如常。
其中固有保全稚子免受流言紛擾的考量;更多的,還是唯恐在聖意未明前露弱打破了幾方微妙平衡。
皇家到底不是尋常百姓家,兒大不由爹這事可大可小,卻絕不可以引作閑話亂談。
容淖岔開話頭,再度提及,“下晌簡王叔醒來,可否讓我見上一面?”
“我來安排。”敬順一口應承下來,“正好我阿瑪擔心走露風聲,嚴禁大哥與額娘從民間召大夫過府問診,只讓府醫私下治著,究竟是何病症至今沒個定論。無法對症下藥,療效甚微。堂姐你的醫術為太醫院杏林聖手所授,或許能看出門道。”
堂姐弟兩話已說定,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容淖最終還是沒有親眼見到簡親王。
因為王府門房來稟,稱嘠珞求見。
當初容淖獲諭回宮,離去突然,無暇知會嘠珞。
她與嘠珞斷聯許久,嘠珞卻能精確在她出宮之時前來求見,想必是日日關注著王府動向。
這般上心,定有要事。
敬順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催人把嘠珞帶進來。
多日不見,嘠珞如抽條的柳枝,小圓臉瘦出了尖下巴,清減不少,甫一見到容淖,眼圈驀然紅了,很有幾分可憐模樣。
許是顧忌敬順立在一旁,她請過安後,並未道明為何而來。
容淖走近幾步,放緩嗓音,不解問起,“怎麽了?”
嘠珞一聽容淖的聲,眼淚珠子撲簌直往下落,余光仍舊瞟向敬順,固執不肯開口。
“不必顧忌他,你說你的。”容淖遞出帕子給嘠珞拭淚,她近來並未差使嘠珞做過隱秘之事,沒必要背人。況且,若嘠珞真遇見了事,沒準兒還要勞煩敬順相幫,她久居深宮,對宮外諸般並不了解。
嘠珞攥緊帕子,再難忍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泣連連,道出噩耗,“老夫人病危,大夫說只這兩日光景了。”
“怎會如此突然?”容淖愕然,猶記得上次偷偷去見老夫人時,她雖一身沉疴未愈的腐朽之氣,但瞧著並非油盡燈枯的壽相。
“沒個定數的。”嘠珞哽咽道,“許多扶持多年的夫妻,情深義重,一方故去,另一方饒是無病無災也難得長久。”
這事確實屢見不鮮。
譬如本朝太宗,堂堂九五之尊,在心愛的宸妃香消玉殞後,昏迷減食,聖躬違和,沒撐過兩年,龍馭賓天。
其子世祖亦是因愛妃辭世,舍下皇權富貴,決絕跳出凡塵。
容淖唇角翕動,躊躇問道,“她……讓你來找我的?”
嘠珞搖頭,抽噎道,“是奴才自作主張找上門來的。上次見過公主後沒兩日,老夫人突發急症,臥病多日,水米不進,藥石枉靈,渾噩難辨朝夕。昨兒夜裏卻突然清醒,嚷嚷說餓,精神抖擻吃下半碗肉糜粥後,倚著床頭始終無眠。”
“大夫說她是回光返照,榻前四顧無親,尚有牽掛,咽不下這最後一口氣,遂閉不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