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12頁)
譬如現在,她幾乎不記得自己今早是怎麽被木槿從睡夢中挖起來,然後夢遊一般梳洗整妝來到此處等候伴駕。
外面傳來禦駕步輿起行前往看城的鼓樂之聲。
容淖悄悄打了個哈欠,強撐精神登上隨駕輿車,在八旗軍士的擁護勁呼中,熱熱鬧鬧抵達看城腳下。
怏怏下車,恭恭敬敬站在雪天裏,目送皇帝攙扶太後,太子隨行,祖孫三人一同登上看城。
她們這些女眷無旨是不能跟上看城的,她們光鮮亮麗出現在此處的作用,與皇帝頭盔上耀目的寶珠無二,只是意在點綴皇權罷了。
皇帝內著騎裝,外披氅衣,負手傲立看城,居高臨下。
首先視察布圍隊伍,見八旗人馬齊整,士氣高昂,頗為欣慰,少不得表揚一番,承諾了不少賞賜,激勵滿蒙男兒騎射意氣。
爾後又目測了圍內的野獸數量,或是覺得數目過多有礙牲畜繁衍,更少了追逐趣味,大手一揮,下令讓布圍隊伍開了個口子,放出去了一部分。
這番折騰下來,已是天光大亮,能看清星星點點落下的雪粒子。
狩獵活動終於正式開始。
按照規矩,首先得皇帝獨獵,以示天子獨尊。
待皇帝行獵盡興回到看城後,登城觀圍之時,其余的皇子王孫、公卿大臣才能出擊射獵。
只見皇帝闊步下樓,扯下厚重氅衣扔給一旁的梁九功,太子緊隨其後,有樣學樣。
父子兩皆是騎裝加身,腰佩彎刀,肩挽長弓的打扮,幾只模樣神俊的海東青在頭頂上空盤旋。
皇帝在喧天鼓聲中夾緊馬腹,一馬當先沖進雪林中,追逐獸群。隨扈的王公大臣和神機營,虎槍營將士牽著獵犬緊隨其後。
等待皇帝盡興返歸的間隙,女眷們可以在安全的地方走走,或者是去看城邊上的帳篷裏歇息避寒,等皇帝回來時再前去迎接即可。
圍場內圈出來的安全地界有限,修了一座寬闊看城後,剩余能搭帳篷的地方更少,分給女眷的只有看城左側的一個大帳篷,燒著暖烘烘的炭火,供妃嬪公主喝茶小坐。
幾個高位妃嬪與五公主奉旨上看城陪伴太後,八公主跑去偷看皇帝行獵去了,余下的妃嬪則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坐。
容淖裹緊鬥篷,獨自坐在角落的炭盆邊烤手,困意上頭,懨懨盯著芙蓉石奶茶碗發呆。
等她回神時,發現不少人明裏暗裏在打量她,特別是那兩個北巡路上新承寵的小答應,許是年紀小,不太會掩飾,落在她身上目光驚訝中藏不住歆羨。
容淖察覺異樣,順著她們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的鬥篷。
猩紅顏色,沒有任何點綴繡花,乍一看除了顏色顯眼其他方面平平無奇,實則……容淖眉頭一蹙,認出這水波紋羽紗!
水波紋羽紗初時是平紋羽紗,觸手粗糙,但經過軋光工藝後,表面會浮現一層隱約的水波紋,能做到雨水落於其上自然滑落而不內浸,譬如鳥羽。
這種布料費時費力費心,每年往宮裏進貢的數目不過一兩匹,珍貴異常。
一般只供禦用,為皇帝剪裁雨服,少有余量也是給了太子。
容淖這一年得過太多賞賜,隱約記得是有被賞水波紋羽紗這回事,但這頂頂珍貴的東西對她這種總是閉門不出的人幾乎毫無作用。她只當是一直放在庫房裏積灰,不曾想竟被下面的人做成了鬥篷。
今日起得太早,容淖整個人如行屍走肉由著木槿幫忙裝扮,反正是有規制的朝服冠冕,不可能出什麽差錯,所以她根本沒留意自己的穿著。
如果她沒有記錯,方才皇帝與太子出獵前,裹的氅衣衣面也是用水波紋羽紗。
宮裏的女人日常無趣,最精的就是研究衣裳首飾,肯定是在閑聊間發現了她這身鬥篷不凡之處,難怪現下都在明裏暗裏瞧她。
這水波紋羽紗是皇帝為示恩寵賞她的,她私下穿穿沒事,但到這種場合,難免有輕浮炫耀之嫌。
而且眼下最緊要的是皇帝與太子今日都穿了水波紋羽紗,更顯得她不知輕重。
容淖不由側目看向木槿。
北巡的路上,雲芝感染風寒,木槿自然而然頂替了雲芝的位置,隨侍在她左右。
木槿感受到容淖幽微的目光,一下子慌了神,訕訕低聲請罪,“對不起公主,奴才已經打發人回禦營去取新的鬥篷了,應該快回來了。”
其實早在妃嬪們發現六公主穿著出格前,皇帝與太子現身登上看城那會兒,木槿已發現自己因為一時虛榮闖了禍。
她不敢聲張,更沒勇氣主動找主子請罪,只能一邊祈禱著不要被旁人看穿,一邊派人回去取鬥篷,打算暗地裏抹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