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4/5頁)
容淖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會看見活的僉妻,甚至差點打上交道。
回想起那群人鬼難辨的女人,一時談興盡失。
大半個時辰後,容淖被塔圖安排在一頂簡陋但還算幹凈的帳篷裏,炭火燃得很旺,幹燥舒適。
營地周圍有五人一伍的兵士巡夜,防守嚴密,比之容淖獨自在外風餐露宿安全許多,可容淖沒能因為這份踏實而感到放松從容。
她從矮榻上爬起來,盤坐在小案前慢吞吞喝水。
帳篷氈頂搭得低,團團暗影落下,籠了她滿身,她靜靜坐在萬裏雪飄的深夜,像是無端被那虛緲暗影摧擊了光芒,消耗了心氣。油燈明明滅滅,照出年輕姑娘明顯遊離的一張臉。
一盞清水心不在焉喝了半宿。
容淖再度提壺倒水時,燈油耗盡。
眼睛一時適應不了黑暗,衣袖將茶盞拂了一地,叮鈴哐啷在暗夜裏格外刺耳。
容淖摸索了一下,才想起火折子放在了馬車上。
正要起身出去,帳篷矮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零星月光與刺骨雪風只灌進來一瞬,便被一雙大手按實木門阻隔了去。
穩健的腳步聲邁至案前,把帶來的油燈點上,容淖注視那搖曳的燭火,眼風都沒往來人身上掃一下,輕嘲道,“敢露面了?”
“上次你很生氣,怕你不想看見我,所以才讓底下人出面。”策棱相信她能認出塔圖,把選擇權放她手裏,若她想見他,自會告知塔圖。
可他等了許久,看帳篷油布上她的身影枯坐半宿,似乎寧願憋死也不願同人多說一句。
只能他自己來了。
策棱問,“床褥不舒服,睡不著?”
容淖抿唇不想理人。
策棱坐她對面,耐心再問,“哪裏不順意,你給我說。”
男人面部線條有棱有角,是很鋒利的長相,因此一雙黑亮的眸子認真看人時顯得格外專注。
容淖在那份專注裏起了微妙的不自在。
她攏緊鬥篷,隨便找理由,想把人敷衍走,“頭發太臭了,熏得睡不著。”
他總不能半夜讓她沐發。
不適合,更不方便。
“……”策棱面上果然浮起無奈之色,嘴裏出來的話卻是,“等著,我去給你燒水。”
容淖看他長腿一邁,徑直走了。
整個人呆了一下。
不久,策棱提著兩桶冒煙的熱水進來。
兩人對視。
策棱輕咳一聲,厚臉皮似乎終於後知後覺起了不自在,“自己洗,還是要我幫忙?”
容淖面無表情盯著兩桶熱水,本來是故意刁難他,這會兒看見熱水還真十分意動。
她自從被‘追殺’開始,一直獨身與一群惡徒待在一起。
除了動手那天,往常沐浴沐發這種帶著隱秘遐想的事她從來不提,怕勾出男人的獸性。
平日她頂多自己躲在馬車裏擦幾把身體,頭發卻是沒辦法。
當真一個多月沒洗了。
臟到現在她自己都嫌惡心,紮成大辮子死死盤在頭頂,許多天不用梳頭。
看到兩大桶熱水,容淖感覺頭皮癢得出奇,迫不及待想要洗凈上面的血與泥,終是抵不住誘惑,“你幫我。”
太臟了,她不想碰。
反正宮裏也用太監,有些娘娘還讓太監伺候洗澡,太監和男人也沒差多少。
策棱似乎讀出了容淖的嫌棄,噙著笑特地去馬車裏取來容淖的胰子玉梳之類。
帳篷裏要什麽沒什麽,幹脆從簡。
容淖半躺在案幾上,策棱蹲在邊上笨手笨腳替她解開固發的簪子。
打綹的長發團團散入水桶。
先時策棱還有點手足無措,不時扯得容淖生疼,倒吸涼氣。
容淖咬牙指導幾句,他便慢慢掌握了力度,邊洗邊拿玉梳順。
容淖盯著帳篷氈頂,逐漸放松下來。
“怎麽弄的?”策棱突然開口,手上堆滿胰子沫,指尖按在容淖幾綹參差不齊明顯短了一大截的頭發上,來回摩挲。
容淖眼眶驀地發熱。
她也不知自己怎麽回事。
明明一直好好的,仿佛突然壓不住這一場委屈。
好像摔倒的孩童,無人注意時自己爬起來便是,若發現有人在看自己,那一定要大哭一場。
她抿唇壓抑古古怪怪的情緒。
下一刻,一塊擰得很幹的熱帕子搭在她的雙眼上。
聽見策棱的聲音,“我沒給人洗過頭發,別把胰子沫濺你眼睛裏。”
接下來,策棱洗發順發,換水清洗擰幹,手忙腳亂做完一切,再沒出過聲。
直到容淖自己扒下面上的帕子。
露出紅彤彤的一雙眼,裏面水光瀲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