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4頁)
八公主被容淖了然的眼神弄得有點不好意思,反手貼貼止不住發燙的臉蛋兒,嬌嗔兩聲凍死了,又道,“六姐怎也這般壞!”她不邀那些相熟的宗室姐妹同行,而是選擇六姐,正是因為六姐冷淡少言,不像宗室姐妹們總想著打趣人。
容淖勾起眼角,心想窺人嗅梅枝,見人面紅非要怪胭脂。
這約摸已算盲婚啞嫁的滿蒙聯姻裏極不錯的開端了。
姐妹兩往回走,八公主始終親自捧著那枝遒勁老梅,沒有交給宮人們。
容淖瞥她凍紅的手,八公主似察覺了,羞赧再起,下意識嗅了嗅最頂上那朵披雪紅梅,糾結一瞬後還是把花枝遞給了宮人。
八公主把手抄回皮毛袖籠裏,鼻尖似乎還縈繞著那股若有似無的幽幽梅香,可那股冷香裏卻隱約混合另外一股清遠深長的禪境凈香,令她存心忽略也總揮之不去,最終,她盯著地面上淺積的白雪,笑問,“六姐,你知道嬰香嗎?”
容淖當然知道。
嬰香乃宋代名香,黃庭堅甚至為此以行草書寫過一副《制嬰香方帖》,此帖現下正收藏在乾清宮中,容淖從前還臨摹過。
“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容淖詫異,總不能是突然對行草書感興趣了。
八公主笑笑搖頭,始終沒有問出真正想問的問題。
又何必問,她知道答案的。
嬰香,又稱神女香。
按《真誥》裏標注,所謂‘香嬰者,嬰香也’,並非嬰兒的香味,而是指少女的體香。
倉津身上為何會有那麽濃的嬰香呢?
適才她旁敲側擊過,倉津說自己不愛用香,連蒙古貴族常愛擺弄的鼻煙壺也不怎麽愛好。
就這樣一個人,卻帶著一身極其講究的嬰香出現在訂婚前夕長輩安排他們私下會面磨合感情的地方。
容淖沒有察覺到八公主不經意流露出的失魂落魄。
因為,在通往隆宗門的造辦處夾道裏,有人借著尚未被宮人掃走的地面積雪畫了幾支……穿心蓮。
容淖心內莞爾,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看見雪山寫了兩個語焉不詳的字——等、信。
近隆宗門時,容淖又瞥見門扇底下堆著兩坨圓圓的雪。
起先她沒當回事,走過了才猛地反應過來。
那似乎是一顆花生。
好事發生。
畫技不怎麽樣,捏出來東西更是沒眼看。
容淖彎了唇角,遙遙與保和殿丹陛上的人對上目光。
策棱身披大氅,昂首而站,有股大開大合的挺拔颯爽之氣,以至於面上不合時宜的愧意愈發分明。
他是外臣,最多可至造辦處附近,不可再往內入內宮去。
更不可能於眾目睽睽之下與未嫁的公主接觸交談或是贈送禮物。
只有這樣的傻辦法了。
容淖不是很在意。
早在那日她決定接過那柄有瑕的新式火銃時,她便知道,靜坐車中等待策棱打馬送來火銃只是個開頭,往後還有得等。
等策棱為朝廷立下的功勞足以抵消那些‘狂妄罪過’。
等新頁蓋舊章,皇帝真正認定他,認為他於漠北不可替代,不會有人比他更強。
等他再有資格求娶公主。
很難。
特別難。
策棱或許很厲害,但漠北水深火熱,戰場刀槍火炮無眼,人不過區區血肉之軀。
他想博出頭,絕非一朝一夕之事。
人都得為自己不清醒的沉淪付出明確的代價。
不過容淖沒打算只是安坐靜待,躺在佛日樓裏等賜婚聖旨。
這不符合她的性情。
從她對策棱給出回應那一刻起,余生鋪就便不只是一個人的事。
-
出了元宵節,內外蒙古入京年班的蒙古王公該陸陸續續回旗了。
皇帝於踐行宴上,親自為八公主與倉津賜婚,婚期暫時未定。
八公主羞的不行,那一日都沒好意思出佛日樓二樓。
少女羞怯面頰上的飛暈似天邊紅雲,聚了散,散了聚。
深宮無趣,一點閑談足夠撐起無數人的黃昏靜夜。
轉眼一年,少女總算不是再聽人一提未婚夫名諱便紅了臉的生嫩模樣。
在未婚夫再次赴京年班,於壽康宮兩相‘巧遇’時,少女言笑晏晏,舉止有度,天家貴女的端莊威儀初顯。
再三年。
八公主雙十年華,面上稚氣褪得一幹二凈,一雙滾圓杏眼不再總是飛揚,而是有了宮廷的端肅氣象。
這一年,容淖二十二歲。
皇帝的公主雖然都晚嫁,但前面那幾位公主最晚婚齡不超過雙十年紀。
容淖與八公主的婚事算是朝臣與宗室尊長們的一塊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