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更)

朦朧雨霧中, 二人囿於一把油紙傘下,靜靜對視。

“錢、錢被偷了,豆、豆腐也、也被踩臟了。”雲胡泫然欲泣, 語氣裏溢著濃濃的濕意, 瑩白的淚珠吧嗒吧嗒地順著臉頰往下掉, 砸得謝見君心窩子生疼。

原是有些生氣他瞞著自己亂跑, 但見他抱臂蜷縮在角落裏, 眼眸濕漉漉的, 眼尾漫起一片緋紅,濡濕的外衫緊貼在身上,衣裳破裂之處,隱著深深淺淺的傷痕。

謝見君一顆心立時軟了半截,責怪的話哽在喉嚨裏, 說不出口。

片刻,他擡袖輕撫上雲胡臉頰的破皮傷口處, “疼嗎?”。

雲胡瑟縮著別過臉去, 用力地搖搖頭。

“怎麽回事?”他追問道。

“有、有人搶我、錢兜子、沒、沒拿回來”雲胡聲音低得如同蚊子哼哼一般, 越說到後面, 越發沒有底氣,他實在無用,連錢兜子都護不住。

謝見君心頭泛著絲絲拉拉的疼意,他伸手欲將人扶起來, 卻不料雲胡側身躲開他,向後猛退了兩步,瘦弱的脊背抵在冰冷潮濕的墻壁上微微顫栗, 纖長的羽睫上掛著幾點淚珠,搖搖欲墜。

“錢、錢被偷了。”, 他復又說道。

“雲胡,沒事”,謝見君輕嘆一聲,將手中的油紙傘往他面前撐了撐, “錢沒就沒了,就當是破財免災了,左右我們還可以再賺便是,你的安危才是最要緊的。”

雲胡怔怔地愣住,一時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擡眸看向謝見君,見他面色如往常無異,仔細辨之,不像是生氣的模樣,才緩緩松下心來。

他抹幹凈眼淚,哽咽了下,心道,還從未有人在乎他的安危呢,謝見君果真是個大好人。

莫名被發了“好人卡”,還不知情的謝見君將自己的外衫脫下來,披在雲胡的肩頭,“咱們回去吧,再不回,滿崽怕是要等急了。”

雲胡跟著訥訥地點頭,許是蹲坐了太久,腿腳陣陣發麻,他起身時身形晃了晃,險些又跌坐回原處。

謝見君眼疾手快,伸手將他攙住,寬大溫熱的掌心將他的手包裹在內,手中擎著的油紙傘不經意間往他身側偏了偏,確信他站穩身子後,溫言撫慰他道,“走吧,我們回家了。”

雲胡任由他乖乖地牽著手,往福水村的方向走,只覺得心裏的某根弦仿若被什麽東西輕輕撥動了一下,他驀然想,若是這條路能再長一點就好了,謝見君的掌心太溫暖了,他實在貪戀這份溫暖。

————

滿崽在小山家裏左等右等,怎麽都等不來謝見君和雲胡,急得滿屋子來回踱步,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也不肯吃柳哥兒遞過來的菜餅子,眼見著漆黑夜幕中一盞赤色燈籠走近,照亮隱在黑夜中的熟悉的臉頰,他緊擰的眉頭舒展開,直愣愣地沖進謝見君的懷裏,一抹急切浸著絲絲拉拉的委屈,放肆地傾瀉而出,連聲音都帶上了濕潤,“阿兄,你回來了!雲胡找到了嗎?他怎麽樣?有沒有被人欺負?”

“好好好。”謝見君一把將滿崽托抱起來,好聲好氣地哄他道,“找到雲胡了,已是先送他回家去了,滿崽乖,阿兄來晚了。”

滿崽雙手環住他的脖頸,腦袋抵在他懷裏,悶悶地道了聲“嗯”。

謝見君拍拍他的後背,正要同小山一家子道別,轉眼柳哥兒從灶房裏走出,將一布包遞給他,“今個兒晚了,怕是你們也來不及煮飯了,晚些我蒸了菜餅子,滿崽擔心你們倆,始終不得吃,這還剩了幾個,你帶回去,就當是晚飯吧,我一直溫在鍋裏,還熱著呢。”

謝見君眼眶一熱,連連道了好幾句謝,自覺叨擾了小山一家,便想著趕明尋著機會可得好生謝謝人家,這些時日真是麻煩他們了。

熱烘烘又清甜的菜餅子,三人就著熱水一道兒分著吃了。折騰了一天,雲胡受了傷還淋了雨,謝見君燒開了兩大鍋熱水,倒進木桶中,喊著雲胡老老實實地去泡上一會兒,好祛祛身體裏的寒氣。

這木桶還是他從柴房裏翻找到的,大抵是幼年時用過的浴桶,多年堆放著,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沖洗幹凈後,竟是意外的結實,他便收拾出來,預備著留作他們仨沐浴用。天冷時,勞作上一整日,回來浸潤在這熱水中,渾身的疲憊盡數散去,別提能有多舒坦了。

等著雲胡和滿崽都洗漱好,上了炕,謝見君泡在浴桶中,一身疲憊箍得人渾身緊繃繃的,只稍稍歇息的功夫,幾乎要睡過去,假寐間,只著單薄裏衣的滿崽光著腳“蹬蹬蹬”跑來這偏屋裏,搖著他的手臂,“阿兄,雲胡燙得跟大火球似的,還呼哧呼哧喘粗氣咧。”

他猛地驚醒,不知睡了多久,浴桶中的水已然溫涼,他冷不丁打了個寒噤,匆匆擦洗凈身上的水,單手提溜起還光著腳的滿崽,倆人快步進了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