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更)(第2/2頁)

臥房裏,雲胡平躺在炕上,臉燒得紅撲撲的,幹涸脫皮的唇瓣緊緊抿著。

謝見君小心撫上他的額前,觸手一片滾燙,想來是晌午那會兒淋雨受了風寒,生了熱病。

他出門打來一盆溫水,濡濕了帕子,敷在雲胡的額頭上。

乍然碰觸到濕意,雲胡掙紮兩下,嘴裏哼哼唧唧地念叨著難受,手伸在被子外,無意識地虛空亂抓,他燒得昏昏沉沉,渾身一會兒冷一會兒熱,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只聽著身側刻意壓低的說話聲,稍稍一動,腦袋裏天旋地轉,愈發暈乎。

謝見君握住他的手,塞回進被子裏,擔心他亂蹬,將被角掖緊實,回身見滿崽跪坐在炕上,身上裹著他的外衫,困得垂著腦袋直打哈欠,他托住他的小腦袋,溫聲哄道,“滿崽,睡去吧,等你睡醒了,雲胡的病就好了。”

滿崽倔強地搖搖頭,雙手拍拍自己臉頰,硬是要等著雲胡退燒才肯去睡,可架不住他家阿兄低低地哄上兩聲,圓溜溜的眼眸一閉,轉瞬就迷瞪過去了。

擔心雲胡過了病氣給這小家夥,謝見君把蕓娘先前擋在炕中間的棉布簾子翻找出來,重新掛好,將他擋在了簾子另一側,家中窄仄,實在騰不出別的臥房,便只得先這般湊合一宿了。

忙活完,他將帕子摘下來,浸在溫水中重新濡濕,搭在雲胡額頭,自己依著他身邊躺下。他睡得不很沉,偶然能聽著雲胡輕微的咳嗽聲,幾次睜眼,都見這小少年四仰八叉地晾著,棉被窩成一團堆在腳邊上。

他上手一探,大抵是被子裏悶熱,雲胡的裏衣已然被汗洇透,黏膩膩地貼在身上。

“難為他這般不舒服。”,謝見君暗自嘀咕了一句,伸手越過雲胡,從鬥櫃裏找出件幹爽的裏衣,三下五除二,給燒得蔫蔫兒的小少年換上新衣裳,又將棉被把人嚴嚴實實地裹起來。

眼見著他掙紮著又要蹬被子,謝見君無奈地捏捏他的鼻尖,想責怪兩句,偏偏心下又不落忍,末了,一整個連人帶棉被都裹進了自己懷裏。

這一番折騰完,才微微有了困意。

窩在他懷中的雲胡挪了挪身子,迷迷瞪瞪地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因著這場來勢洶洶的風寒,他難得又做起了兒時的那場夢。

十冬臘月天,天冷極了,剛燒開的滾水,一落地就結了冰碴子。他爹貪懶,家裏早早就沒了柴火,大冬日的,他娘將他攆到後山去撿柴火。

天黑下山時迷了路,腳下一踩一個雪窩子,穿來的布鞋早已被雪水潤透,內裏腳指頭凍得都沒了直覺。

他太害怕了,瘦小的身子縮在樹洞裏不敢冒頭,黑漆漆的林子裏伸手不見五指,耳邊野獸爭鳴聲逐步逼近,肚子“咕嚕咕嚕”地叫囂著饑餓。

空寂的後山不聞回聲,不見人影,他日復一日地困在那樹洞裏,走不出半步。

無數次,他聽見自己顫顫的哀哭,隱在凜冽的風聲裏,在林間遊蕩,“爹,娘,我、我找不見回、回家的路了”

“雲胡...”,

潮濕冷冽的樹洞裏驀然闖進一束光。

謝見君清瘦修長的身影立於樹洞外,他眉目溫柔,言笑晏晏,一雙修長筆直的手搭在他眼前,

“雲胡,不怕,我來接你回家了。”

困其經年的夢裏,他抹幹凈眼淚,向前邁出一步,握住了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