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主君, 咱這事兒還管嗎?”李大河見謝見君臉色陰沉得厲害,小聲地試探著問道。他不覺得昌多一個孩子,能編出這滔天的謊話來, 況且自己又是親眼所見他爹的傷勢, 這會兒細想, 準是那些街坊鄰居不願沾惹上麻煩, 才這麽說的。

“大河叔, 今早我讓您去買棺材, 可是都給置辦好了?”謝見君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偏偏問起了旁的。

“哎哎,主君既是吩咐下來的活兒,我自當都是要給辦妥當的, 買的是柏木棺材,結實得很, 掌櫃的說這木頭防蟲, 埋在地裏經年不朽呢...”李大河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

謝見君沒打斷他, 聽著他的念叨, 自個兒卻是出了神。明晃晃的一行壯漢,大白日闖進了矮巷民宅,也能被人說沒瞧見?他不由得嗤笑一聲,該說是這些鄰居膽子太小?還是應該說, 有心懷不軌之人在其中作祟?

“主、主君...”李大河被這聲嗤笑滲得後背直發涼。他早先聽自己婆子說起錢嬸子被辭退一事兒,便知道他們這位主君,平日裏瞧著寬厚和善, 待誰都是客客氣氣的笑臉,可真要踩著他的底線, 那是半點不留情面。

也不知出了這档子事,謝見君還會不會繼續管下去。其實說白了,就算是他自此撒手不管,別人也說不上什麽指責的話來。好歹主君還給打了棺材呢,那昌多的爹娘被迫害,於他們又有什麽關系?

但就是、但就是看著這可憐娃娃,李大河這心裏頭酸酸澀澀的,不是個滋味。

“咱們先回家吧...”謝見君沒注意到李大河神色的一場,他翻身鉆進馬車裏。

“對了...”,他猛地掀開簾子,“昌多呢?你們從京兆府回來,是送他回橋西街了,還是在咱們府上?”

“回主君,主夫聽說橋西街那邊連木炭柴火都沒有,也不見吃的東西,就將他留下來了,說等您回去安排。”李大河老實答道。

“嗯,回吧..”謝見君點點頭,沒說旁的,簾子又被放了下來。

李大河咂摸不出他這話中的意思,索性長鞭一甩,面前的馬踏風而起。

小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府門口。

進門時,謝見君見昌多套著滿崽穿小一茬的厚棉衣,蜷縮成一團,坐在屋檐下怔怔出神,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幼時的小滿崽,禁不住頓住腳步。

“阿兄,你回來了!”滿崽聽著動靜,從屋裏小跑出來,迎面就沖著謝見君撲了上來。

謝見君向後踉蹌一步,將人一把托抱住,往上顛了顛。他從不會吝嗇這些能給小崽子足足安全感的懷抱,哪怕現在抱起滿崽,已沒有從前那般輕松。

聞聲,昌多跟著擡眸,看清此情此景後,眼底翻湧上一絲艷羨,他起身恭敬行禮,“見過謝大人..”

“昌多,外面冷,進屋裏來..”謝見君應了一聲,抱著滿崽大步經過時,還不往招呼他。

“好..”昌多掩下眸中的艷羨,追著他二人身後進了屋子。

雲胡正忙著跟王嬸縫補衣裳和鞋子,他看昌多穿得單薄,手指都生了成片通紅的凍瘡,腳上蹬的布鞋還頂出了大拇指,就從庫房裏找出滿崽先前穿小的衣物,尋思改改尺寸,拿給這小哥兒穿。

當下看他推門進來,便忙不叠沖他招招手,“昌多,過來試試,看這雙鞋合不合腳?”

昌多沒動,幹巴巴地站在門口耷拉著腦袋,手指不自覺地攪弄著衣角,他腳上穿的鞋沾滿了雪泥,還破了個洞,實在不能踏進這幹凈暖和的屋裏來。

謝見君將滿崽放在床榻上,回頭瞧著昌多的目光,曾窘迫地盯著自己露在外面的腳指頭,他笑了笑,從雲胡手裏接過改好的布鞋,半蹲在他跟前,“來,伸腳...”

昌多猛地後退好大一步,這可是官老爺呐!哪有讓官老爺給自己換鞋的道理,他下意識地就想要屈膝。

“我說什麽來著,你這膝蓋不要了?”謝見君拉住他,將布鞋往他腳邊一擱,故作嚴厲道:“來試試看。”

昌多小心翼翼地脫下腳上單薄的布鞋,如獲珍寶似的踩進了雲胡給他重新縫補過的棉鞋裏,暖意霎時從腳掌心竄至全身,“合、合適。”

他眼眶裏滿是潮意,連說話都黏糊起來。

“合適就行,這還有兩件棉衣,等下你都來試試,若是肥了,我讓王嬸再給你緊一緊腰身。”雲胡眉心微動,望向他的眸光浸著溫柔。

昌多怔怔點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滿心裏便只想著道謝,卻是連去屈膝都被謝見君制止了,他縮著肩頭,無措地站在門口。

謝見君的視線從他身上挪開,“王嬸,您帶滿崽出去,我有事要同昌多說。”。

滿崽立時就從床上蹦起來,“阿兄,有何事我聽不得?!你還要支出我去!”

謝見君淺淺地掃了他一眼,只一個眼神,就讓小滿崽身子抖了抖,乖乖巧巧地套上棉鞋,跟在王嬸身後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