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來, 你先起來..”,謝見君伸手去扶昌多。

這小哥兒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竟直直地跪在地上, 任謝見君手下用力都沒能拽起來, 險些還將他一並帶倒。

無奈, 他只得維持著半蹲的姿勢, 溫溫和和地開口問道:“是家裏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昌多緊抿著嘴, 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遲遲沒有落下來。他重重地磕了個頭,幾乎是哀求道:“大人,求您發發善心,買下我的狗吧,我想給我爹娘下葬...”

謝見君啞然, 腦海中驟然出現那個走路略有些佝僂的婦人,他張了張口, 聲音略有些喑啞, “怎麽回事?”

距離上次撞見這小哥兒和他娘親賣狗, 也不過月余, 怎會一雙父母都過世了呢?

小哥兒眼眸低垂,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砸下來,“大人,您買下我吧, 我願意為奴,我能幹活,洗衣做飯劈柴, 這些我都會!只求大人能垂憐,讓我能給爹娘打副薄棺, 別的我什麽都不要!”

說著,他又要俯身叩頭,被謝見君眼疾手快地一把托住。

“你家在哪兒?家中可還有長輩?”

昌多指了指旁邊一處破舊的矮巷,低聲囁嚅道:“家裏人都不在了...”

一聲極輕地嘆息從頭頂落下,他驀然擡眉,正對上謝見君復雜的眼神,“大、大人...”

“起來吧,天寒地凍,你這般跪著,怕是要把膝蓋給造弄壞了..” 謝見君見他薄薄一層棉衣松垮地掛在身上,手腕和腳腕都漏在外面,凍得發紫,忽而想起當年,他剛來這兒時,正是入冬的時節,滿崽如這小哥兒一般,也穿著短一截的小衣裳,他一時不忍,將自己的厚裘解下來,把昌多一整個人包裹住。

“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隨你去家中看看..”

說著,他轉身又回了馬車。

“是有什麽要緊事兒嗎?”雲胡看他只著單薄的常服上來,連忙關切地問道,他身子重,不便上下馬車,剛才就留在了馬車裏,照看滿崽和子彧。

“阿兄,昌多怎麽在那裏?他娘親和阿爹呢?”滿崽也湊上來問。

“沒什麽要緊事兒..”謝見君先回了雲胡的話,轉而看向紮堆湊在一起的滿崽和子彧,“子彧,我讓雲胡先送你回去,我這有點事兒,一時抽不開身....對了,福伯在府裏嗎?”

“在的,阿兄若有事兒,可盡管忙去,這兒離我家很近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季子彧拱手回話,他本不欲給謝見君和雲胡添麻煩,是想跟滿崽多呆一會兒,才跟了車。

“無妨..”謝見君拍拍他的肩膀,而後不放心地同雲胡叮囑起來,說自己要陪昌多回家一趟,讓他回去早些歇下,莫要等著自己。

一通囑咐完,想起昌多還冷哈哈地站在外面,他將馬車內兩小只的腦袋扭到一旁,俯身貼了貼小夫郎的額頭,復又下了馬車。

目送馬車噠噠噠跑遠,他牽起昌多凍得跟胡蘿蔔似的的手,“走吧。”

二人拐進矮巷裏,矮巷房屋的外墻已經斑駁,謝見君手搭上去便撲簌簌地掉渣灰,他掌燈跟在昌多身後,七拐八拐,走到一處破落的小屋前。

木門被凜風吹動得吱吱作響,昌多先一步推開門,院中靈堂的燭光搖曳,給原本就荒蕪的屋子又掛上了一抹枯朽。

“大人,這就是我家了..”昌多停駐腳步,讓開身後殘破不堪的屋子。看得出來,這院子原是被人精心打理過的,屋檐下還種了花,但如今已是雜草叢生,花黃葉枯。

“你爹娘呢?”謝見君跟著邁進院子,掃了一眼空蕩蕩的靈堂,輕聲問道。

“在屋裏...”昌多上前,將被冷風吹滅的蠟燭重新點上,扔了一打紙錢進火盆裏,火舌舔舐著澄黃的紙錢,沒一會兒便燃燒殆盡。

大黃聽著動靜,從屋裏小跑出來,警惕地看了眼謝見君,嗚咽兩聲,湊到昌多身邊,用鼻子拱了拱他瘦弱的身子。

“大黃,謝謝你幫我照看我爹娘。”昌多將它摟住,撫了撫它的腦袋。

月余不見,小哥兒和狗都瘦削了不少,可見那日荷包的銀錢於他們一家,只是杯水車薪。

謝見君斂下神思,躬身給二人上了一炷香,回神對上一人一狗怯生生的眼眸,他攏了攏衣袖,將擺放著香燭的案桌上的落葉掃掉,順口問道:“守了幾日了?”

“今日是第三日。”昌多懵懵懂懂地回話。

還好還好...謝見君暗嘆,還好現在是冬日,天兒本來就冷,要不然,還真不知道這三日下來是個什麽光景。

今日天已經黑透,壽材鋪子早早都關了門,怎麽著,也得要靠到天亮才能安排下葬的事兒。

他尋了處避風口,招呼昌多過來坐下,想問問他家中的事情。

昌多許是在街口跪了太久,這會兒緩過勁來走路都不甚利索,一瘸一拐地挨著謝見君坐下,等身高的厚裘搭在他身上有些好笑,但這會兒二人誰都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