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2/3頁)

“同我說說,家裏出什麽事了?”

昌多一見他開口,紅著眼眶,登時身子往前一撲就要跪,被謝見君拎著衣襟提溜起來,安放在自己跟前,順道給他拍了拍膝蓋上的土,“動不動就跪,你這膝蓋不要了?”

這話聽著像是嗔怪,卻是昌多這段時日以來,聽到的最溫和的聲音了,他顫抖著身子,磕磕巴巴地開口,“那日拿了大人您給的錢後,我娘便去給我爹抓了藥,原是身子骨已然見好,卻不料前幾天,家裏來了一夥漢子,說我們家欠了村裏地主家的銀錢,逼著我爹在田契上簽字....”

一說到這,他神色閃過一絲懼怕,“我娘怕嚇著我,就讓大黃帶我出去,等我再回來時,我看到..我看到...”

他似是想起什麽恐怖的事情,聲音有些抖。

“不怕不怕,沒事...”謝見君輕撫了兩下他細弱的脖頸,溫聲溫語地低哄道。

“我看到我爹躺在院子中,渾身都是血...我娘、我娘就吊在屋子的橫梁上,無論我怎麽喊他們,他們都不理我...後來隔壁的趙叔伯過來,幫、幫我把靈堂搭起來,可是我沒錢、沒錢給他們買棺材下葬,我想去....”他說不下去了,雙手緊扣著臉頰,慟哭聲響徹了整個院子。

謝見君嘆了口氣,伸手揉了兩把他枯黃毛躁的頭發。

余下的,昌多不說,他也能猜個大概。這片矮巷住的都是窮苦人家,誰家也不富裕,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街坊鄰居肯幫忙搭靈堂已然是仁至義盡了,小哥兒怕是借錢無門,才會想出去街上賣奴以葬父母的法子,只可惜這冬日,連人心都冷若冰霜。

倘若今個兒不是為了送季子彧回府裏,他們斷斷不會特地繞路來這橋西街。

如此臘月天,真不知道昌多這幾日是怎麽過來了。

他沉了沉聲,什麽都沒說,再多安慰的話,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往一旁側身,擋住了穿堂而過的寒風,只待須臾,小哥兒哭累了,歇了氣,才把人扶起來,裹緊了毛氅,“今夜跟我回府去吧,明日我讓人帶你去京兆府報官,別擔心,你爹娘這邊,我會安排人幫忙下葬的。”

昌多怔怔地看著他,沒聽懂他話中的意思,大黃倒像是聽明白一般,圍繞著小哥兒一個勁兒地直轉圈,時不時還拿鼻子拱他,把他將門外趕。

“這兒太冷了...”謝見君把兜帽罩住小家夥的腦袋,鄭重說道:“你若是生了病遭了殃,如何去安置你爹娘?又怎麽替你爹娘討個公道?”

昌多麻木的眼神,刺得他心底泛起絲絲拉拉的疼,他原是打算要陪昌多再守一夜靈堂,但剛才四下打量了一圈,整間院子空空蕩蕩,雜亂不堪,連根生火的木柴都沒有,他又只穿了件常服,真要在這兒待一整夜,連帶著昌多都得來場風寒。

他沖著屋子躬身行了個禮,不由分說地拉上失魂落魄的昌多走出院子。

大黃沒跟上來,趴伏在院子的靈堂裏,不願離開,像是要替昌多,給他爹娘守靈。

謝見君想著明日還得將昌多送回來,便沒得強求它。

二人走出矮巷沒多遠,就碰上前來迎他們的李大河,車上燒著火爐,還放著厚棉衣和熱騰騰的湯婆子,一瞧便是雲胡讓準備的。

他托扶著昌多上了馬車,被車廂內的暖意迎面一蒸,倆人都打了個激靈。

謝見君把湯婆子塞到小哥兒懷裏,將溫和的火爐拉到跟前,烤烤被冷風吹得僵硬的身子。

馬車晃晃悠悠地駛出了橋西街,沒多時便在謝府門前停下。

似是早就預料到謝見君要帶昌多回來,雲胡已經讓王嬸,將先前錢嬸子歇腳的屋子騰出來,鋪上了渲軟的被褥,還擱了火盆。

“今夜你就在這兒安心睡下,有什麽事兒放到明日再說。”謝見君托王嬸照顧好昌多,自己打了個哈欠,轉身進了臥房。

雲胡手裏握著小肚兜,靠在墻上半睡半醒,乍一聽著開門的動靜,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著謝見君進門,張手就要抱。

謝見君一身寒氣,哪敢渡給小夫郎,在火爐旁烤暖了身子,才小心翼翼地回應了雲胡的抱抱。

“小夜貓,還不睡?”他吹滅了燭火,挨著雲胡身邊躺下。

“你明日就要上朝,我想和你再多呆一會兒。”被喚作小夜貓的雲胡挪動兩下,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整個人幾乎都要掛在謝見君身上。

“那正好,我也有事兒想要同你說說..”謝見君望著還亮著的西屋,緩聲道:“我把昌多帶回來了,他爹娘沒了,不是...”,他頓了頓聲,“不是生病沒的,是有人..”

他話說得隱晦,但雲胡卻聽明白了,當即就坐起身來,激憤道,“這在皇城腳下,還有人敢枉顧王法?”

謝見君揉了揉他炸起的柔毛,將人安撫住,“別激動別激動,你躺下,我話還沒說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