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突生變故, 原本設定好的路線斷斷是不能再走了,待大夥兒從震動中緩過神來,謝見君當機立斷決定改道換路, 好在後半段還算是順利, 眾人走走停停, 比原來的路程多耽擱了一個時辰, 才到甘寧縣的城門口。

如今的城樓已不復先前威儀森森, 城墻上破開好大一個洞, 滿地都散落著亂石碎瓦,守門的護衛更是不見人影兒。

“老大,這…”喬嘉年擰眉。從他這個方向望過去,城中幾乎算是一片廢墟,零星有幾個衙役裝扮的漢子在幫著救人, 更多的是不堪入目的頹壁殘垣和失魂落魄的百姓。

“進城看看。”謝見君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身旁宋巖, 自己先一步跨過城門。

“曹知縣呢?”他上前問到正埋頭搬石頭的衙役。

那衙役回眸, 見問話的人是知府大人, 連忙要叩身行禮, 被謝見君一把托住,“怎麽就你們幾個人,其他人呢?曹知縣在哪兒,紀萬谷呢?”

他一連串的問話, 把人砸的有些懵,反應過來,衙役同周圍二人視線短暫一碰, 面露難色道,“回稟大人, 辰時城中余震,紀主簿被石頭砸暈了,現在正在醫館裏躺著,其余衙役都各自救家裏人去了。”

“曹知縣呢…”謝見君第三遍問。

“他…他…”衙役磕磕絆絆地不肯作答,倒是一旁臉上染著血汙的衙役嗤笑一聲,“俺們那位知縣大人嚇破了膽,躲在烏龜殼裏喊娘親呢!”

此話一出,謝見君眸光一沉,還未說什麽,就被喬嘉年搶了先,“大膽,爾等身為知縣衙役,怎可在背後如此置喙你們大人!”

那衙役一把摔掉手中的撬棍,“他奶奶的,就他的命是命,別人的命都是草芥!若不是這石板下面壓著俺家兄弟,俺也躲著去,他娘的誰願意幹誰幹!”

“你!”喬嘉年見他口無遮攔地爆粗話,一時不耐正欲發作,被謝見君揪著後襟拎開。

“宋巖,你帶人從城門口開始分散搜查,一切按照咱們在府城的安排來,傷者送醫館,亡者送義莊等家眷辨別身份後焚燒,另外,讓衙役帶你們去尋開闊的空地處搭建臨時避難所用以安置災民。”

“是!”宋巖領了命令,當即將隨行而來的數百名府兵分成十人一列的小隊,各帶一位惠民醫所的大夫,地毯式地搜尋傷患。

“等等我,我也要去!”喬嘉年摩拳擦掌。

謝見君眼疾手快地將人薅回來,“跟我去縣衙走一趟。”

“哦”喬嘉年不情願地應了一聲,跟在他身後,二人抄近路去了縣衙。

連夜的震動並未對這座縣衙造成多大的傷害,只大堂寫著“明鏡高懸”的牌匾,此時正四分五裂地散在地上,瞧上去尤其刺眼諷刺。

謝見君二話不說,直接進縣衙後院。

後院裏靜悄悄的,連個侍奉的丫鬟婆子都沒有,他們倆挨個房間搜下來,最終在書房裏找到了所謂的知縣大人。

曹靖舟腦袋上裹著洇血的紗布,正哆哆嗦嗦地坐在書案後寫著什麽,被“吱悠”推門聲嚇得一顫,他猶如驚弓之鳥,迅速雙手抱頭躲在了書案下。

謝見君走近,拿起書案上墨跡未幹的紙草草掃了一眼,原以為是呈報災情的文書,不成想從頭看下來,竟是一封辭表。

“曹靖舟,你要走?”他微眯了眯眼,眸中燃起一抹慍怒。

“大大大大、大人...”曹靖舟哭喪著臉從書案下鉆出來。他剛過弱冠之年,臉上的稚氣都未曾褪全,加之灰頭土臉,畏畏縮縮,讓人看著就窩囊。

“回答我,你是不是要走?”謝見君厲聲重復道,眼見著曹靖舟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他上前掐住他的後頸,將人從地上硬生生地拽起來,一路拽到了府衙門前的長街上才松手。

“你能撂挑子跑路,你也可以縮進殼裏,一輩子不冒頭,但是你看看身後的百姓,你手下的衙役,他們土生土長在甘寧縣,這兒是他們的家,是他們落地歸根的地方,他們無路可退!”

“我都、我都要死了!”曹靖舟聲嘶力竭。言外之意,他自己都自身難保,哪還能管得了這麽多!

謝見君將他推倒在碎瓦礫下,與昨夜因著地動被倒塌樹幹砸死的老漢,面面相覷。

曹靖舟幾乎嚇掉了魂,雙手杵在地上,屁滾尿流地往後退,連掌心被擦破了皮也未曾察覺。

“這些死去的人,他們有年邁的父母,剛成婚的妻子夫郎,還有年幼不知事的子女,此時都被壓在破瓦碎石之下,或已經撒手人寰,或奄奄一息等著救援...”

“你苦讀數年聖賢書,受鴻儒百家教誨,一朝身為父母官,難不成就是眼睜睜地看著整個甘寧縣,在你眼前變成人間地獄?”

謝見君逼著他正視面前死不瞑目的老漢,見他神色雖有些煞白,但勉強能看出一絲絲的松動,便繼續道,“今日若是你爹娘,就在石板之下生死未蔔,你尚且還能冷眼旁觀,一心只想著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