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霜降(二)(第2/3頁)

離申明亭極近的茶樓上,靠窗而坐的少年約莫十三四歲,他心事重重,眉眼不擡,而他對面坐的女子戴著帷帽,面容不清。

底下的動靜不小,女子循聲望去,白玉似的手掀開帷帽半邊簾,半露一張春水芙蓉面。

茶樓小二過來添茶,見這位女客在瞧底下,他便也往底下瞥了一眼,然後笑了:“姑娘不像本地人,應該不知道他們那些人,也算得是咱們本地一大特色。”

“此話怎講?”

帷帽裏女子的臉朦朧,一開口嗓音悅耳。

小二不由跑了一下神,一把拉下肩上的白巾子擦手,答:“他們這些成日在街上混的,咱們這縣城裏的大事小情,他們就沒有個不知道的。這一個二個的,就專等著衙門的案子,上趕著幫衙門抓逃犯,畢竟一旦抓住,那告示的賞錢就夠維持一家子一段時日的生計了,日子久了,我們大家就都叫他們‘衙門串子’。”

底下喬四兒正從一堆壯漢裏往外鉆,小二一根指頭指向他,努了努嘴,“那個打頭的叫喬四兒,他爹是縣衙裏的一個白役,家裏兩兒兩女他爹一個鰥夫養得很是吃力,但幸虧他這小兒子喬四兒機靈得很,平日裏跟人在街上混,有事沒事就在申明亭盯告示,這些衙門串子裏,就數喬四兒最是出類拔萃,這麽些年,他沒少幫衙門抓逃犯,得賞錢補貼家用。”

小二話音才落,底下喬四兒已經搶回了告示,靈活地從人堆裏鉆出來,他得意地一擡頭,卻正見對面茶樓上,女子帷帽被風輕吹,素紗微揚。

女子猝不及防與之目光一織,她本能地躲開他的注視,隨即整理好自己的帷帽,背過身去。

喬四兒咂摸了一下,朝那些個串子們揚了揚手裏的告示:“衙門貼的又不止這一張,其他街上的任你們去揭好了,咱們就各憑本事吧!小爺我渴了,先吃碗茶去!”

他轉身,大搖大擺地進了對面的茶樓。

“驚蟄小公子,細柳先生也不知此時在哪兒,她會知道我們在縣城等她麽?”

樓上,女子整理好了帷帽,小二已經去別處添茶,她禁不住低聲詢問對面的少年。

“要往燕京去便必須要經過此地,她會來找我們的。”

驚蟄終於開口,“花小姐若是吃夠了茶,我們便換個地方。”

這裏人多眼雜,不好久待。

這廂喬四兒才往樓上走,聽見上面木樓梯吱呀作響,他定睛一瞧,是方才在窗前那二人,少年年紀小,而那女子似乎比他要年長,但戴著帷帽看不清臉,他也不擡確定。

但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此二人都是外鄉人。

喬四兒一面往上走,一面用余光掃他二人,兩方即將擦身而過之時,喬四兒像是絆了一下,踉蹌前傾,撞向花若丹。

驚蟄反應迅速,一把將花若丹拉到身後,喬四兒一個踉蹌,一把扶住木欄杆,手裏的告示脫了手,輕飄飄落地。

喬四兒轉過臉,望見少年腰間一柄佩劍,他擡起頭,見少年冷著一張臉,看起來並不好惹,他便賠笑道:“這位小公子,我一時沒看路,對不住!”

見少年沒搭理他,喬四兒眉峰微挑,不動聲色地順著少年的目光落在那地上的告示。

在驚蟄身後的花若丹微微探身,素紗掀開一道細縫,她看清告示,心下一驚,嘴唇微動,卻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驚蟄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繞過喬四兒朝樓下去。

喬四兒站在原地盯著他們二人的背影,半晌,他不疾不徐地將告示拾起。

那素紗只掀開一道細縫,裏面那張臉影影綽綽,他根本沒看清楚,但也能感覺得出那應是一張美人面。

出了茶樓,花若丹忙低聲道:“驚蟄小公子,怎麽辦?細柳先生被官府通緝,那告示上還說她身受重傷,小公子你說她……”

少年忽然用力甩開她的手,花若丹對上驚蟄一雙隱含戾氣的眼,話音戛然而止。

“花小姐找上細柳刀,怎麽卻又不信細柳刀?我們既收了你的銀子,就一定會將你完完整整地送到京城,決不食言。”

驚蟄冷聲道。

“那,”

花若丹眸光微閃,她抿了一下唇,小心道,“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才好?”

“出城,順著原來的路去找細柳。”

驚蟄摸著腰側用來防身,但他卻並不擅長的劍,沉聲:“我們一定要比官府的人更快找到她。”

秋雨連天,沒有盡頭。

棗樹村的田埂濕滑,秋收已過,地裏都是星羅棋布的稻子殘梗,阿秀家有一塊貧瘠的薄地,今年的稻子長起來,金黃金黃的,那日她趴在稻田裏捉小蟲玩兒,聽見阿婆說今年的稻子長得最好。

那些稻子在田裏長得滿滿當當的,風一吹,簌簌作響,好聽極了,可是阿婆把它們收起來,就只有兩個布袋子那麽多,當晚阿婆煮了一碗新米供奉給灶神爺,阿秀半夜起來偷嘗,米粒又香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