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寒(四)(第2/4頁)

雪花不過是出去舀一碗粥的工夫,回來便見細柳穿戴整齊,坐在桌前將一碗湯藥一飲而盡。

這一場對抗,是她暫且壓倒了蟬蛻。

不過是短短的一天一夜,她手腳筋骨便已經得到一些恢復,她甚至可以下地了。

自小玩毒蟲的雪花看著她,心中一邊感嘆著蟬蛻的神奇,一邊又不由地佩服起細柳的意志,大醫說,常人,是絕不可能使天生傲慢的蟬蛻暫且偃旗息鼓的。

“大醫說你的手腳這段時間都會又疼又麻,還是要好好臥床修養,何必急著起來呢?”雪花上前將清粥放到她面前。

細柳不覺得餓,但為了讓自己能夠多些氣力,粥還是要吃的,她手臂上還纏有夾板暫不能卸,這也方便她活動了一下發僵的手,捏起來湯匙,淡淡道:“臥床修養只會讓這我身骨頭更加安於恬逸,不但不會好,還會生銹。”

緊接著,她話鋒一轉:“我卻還沒問過你,你們為何要救我?”

雪花眼珠轉幾下:“大醫與紫鱗山主是舊識。”

細柳吃了一口粥,擡起眼簾注視她。

“真的。”

雪花說道。

大醫與山主是否為舊識,細柳不清楚,但她敢肯定這雪花與舒敖絕不是因為這一層關系才趕到江州救她。

柏憐青要殺陸雨梧,那一定是山主玉海棠的授意。

雪花與舒敖若真是因為山主才對她出手相助,那麽他們一定不會救陸雨梧。

但細柳並不打算再問下去,反正這個雪花也不會實話實說。

她很快吃完了粥,雪花收碗的工夫,只見她給自己一雙手纏起來細布,用力屈握了幾下指節便往門外去,雪花大驚:“細柳姐姐你這是做什麽去?”

“散步。”

細柳淡吐二字。

正值宵禁,哪裏是什麽散步的好時候?但今夜的燕京城中注定禁不住浮動的人心,冷雨下了兩天了,到此時也沒個完,陳府裏燈火昏暗,陳宗賢坐在一片陰影裏,那戶部侍郎王固披雨而來,見一張椅子旁擺著半碗冷茶,不由道:“陳次輔才見過客?”

昏黑陰影裏,陳宗賢的聲音裏裹著深深的疲憊:“一位久別的故舊來看了我一眼。”

陳平將冷茶撤下去,又給王固上了一碗新茶,王固卻坐不住,來回踱了幾步:“我已經查過了,那幾個人從江州來,是東廠的人在一路保著他們,否則他們絕不能活著來到京城,更沒可能將那血書攤開在您家門口……”

“曹鳳聲。”

昏黑陰影裏,陳宗賢的聲音裹著深深的疲憊:“他還真是什麽事都要插上一腳。”

“次輔,如今最要緊的,是陸雨梧活著回來了!”

王固回過頭來,他並看不清陳宗賢的神情:“那個小子到底命大,江州您家裏被他攪得一團亂,他這趟回來,只怕是……”

何止是將他的家裏攪得一團亂。

陳宗賢握著圈椅扶手的那只手一緊,他是昏了頭了,不然怎會由著自己的夫人留著周昀的舊物。

陸雨梧是因為那串玉菩提才去的江州。

他無比在乎周家的案子。

“如今因為清吏的事,那些個貫會吃家底混日子的世家勛貴急得跳腳,陸證苦了他們的子孫,卻包庇起自己陸家子弟,他們如何能答應?原本咱們暗自使力,讓這些怒火中燒的貴人們去鬧,鬧得越大越好,”王固說起來也是一肚子的悶氣,滿頭都是包,“可聖上病著哪!病得起不來,哪裏能聽到他們一點兒聲音呢?聖上無力明斷,這朝中大事小事全都攥在他陸證一人的手裏!誰也奈何不了他!”

“這陸家,”王固越想越氣,“一老一小,老的還在朝廷裏翻手雲覆手雨,小的就已經開始替他的祖父拔釘子了!”

也不怪王固氣得一點大燕閣臣的樣子都沒有,這段時日,陸證為了修內令將朝廷上下攪得亂糟糟,雖說他的門生也有一兩個被陸證提拔上去了,但王固心裏卻是極難受的,若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門生,那還算是他的門生,可如今卻是陸證將人提上去的,那門生,還能算是自家門生嗎?他們心裏究竟是會繼續感念他這個恩師,還是會更感念將他們往青雲階上領的陸證?

這一切都是要看人心的,可人心,哪有那麽容易看得清楚呢?一旦有了芥蒂,哪怕分毫,也難再純粹。

無論是陳宗賢還是王固,他們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應對陸證的這招瘋癲臭棋,無論是從陸家子弟身上下手,還是從那些世家勛貴身上下手,他們的暗自操縱也算爐火純青,火是拱起來了,也的確給陸證添了不少麻煩。

陸證悄然按下他陸家人所犯的事,正中陳宗賢與王固的下懷,可是幾番借題發揮下來,那些勛貴們倒是嚎幹了嗓子,一個個跳得老高,卻架不住建弘皇帝因病而避見任何人,有些能走關系的,會收買人心的,哪怕有幹元殿內侍的路子,也被坐鎮幹元殿中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曹鳳聲給按下,沒個幾天,就什麽路子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