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大寒(三)

來福一個人收拾兩間房累得夠嗆,細柳趁夜出門他不知道,細柳背著驚蟄回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房中呼呼大睡,舒敖與雪花倒是很警醒,聽見些細微的動靜就趕忙起來查看。

舒敖進門看見趴在床上那少年,背後交錯的鞭痕幾乎是血淋淋的一片,血肉與破損的衣料已經粘連在一起。

“哪個使鞭子的這麽厲害?給他抽成這樣?少說得有個三十鞭子吧?”

舒敖睃了一眼便眼前一亮,他甚至摸了摸自己腰側的鞭子,還當自己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用鞭對手。

細柳瞥他一眼,淡聲:“只要他站著不動,你也可以把他抽成這樣。”

“……”

舒敖無言,原來是站樁受罰啊,沒意思。

雪花在門外歪著腦袋看了一眼,走了進來,她身上披了一件外衫,身上不像白天那樣掛那麽多的銀飾,只有鬢邊還有一串銀鈴,她走了進來,銀鈴輕響,躺在床上的少年沾血的眼皮一動,他慢慢睜開眼,那少女伴隨銀鈴聲走近,在床邊問:“細柳姐姐,要幫忙嗎?”

驚蟄清醒了那麽一點,他辨清床邊少女與那大高個兩張臉,腦中松懈的那根弦驟然緊繃:“……是你們?”

少年的聲音並不清亮,在細柳離京的這段日子,他開始進入每個少年都會有的變聲之期,聽著有點啞。

雪花忽然低頭看他:“你怎麽挨打了?”

驚蟄警惕地往後一挪,後背疼得他滿頭大汗,他還記得這個從苗地來的少女放蛇咬過他的屁股,而那個傻大個,則找過細柳的麻煩:“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細柳看他摸袖口,便知道他在摸飛刀,她一下按住他的手,道:“之前只是一場誤會,他們幫過我,你放心。”

放什麽心?

驚蟄還沒轉過彎來,卻聽細柳又對那雪花道:“有勞。”

有什麽勞?

三個人,六只手齊齊朝他的後背伸來,驚蟄瞪圓了眼睛,他沉悶發啞的嗓子一旦高亢起來就成了破鑼嗓子:“你們幹嘛?!”

細柳一邊將破損的衣料清理出他的傷口,一邊道:“他們跟在大醫身邊日久,也算有些醫術。”

“可是這個傻大個找過你的茬!”

“叫阿叔!”

舒敖去揪他的臉,兇巴巴道。

驚蟄奮力掙脫開他的手:“還有這個臭丫頭!她咬過我屁股!”

雪花擡頭,袖子裏鉆出來一尾銀蛇,那蛇腦袋一雙幽綠的眼睛瞅著驚蟄,很快順著他的臂膀爬上他的腦袋,驚蟄驚恐地看著蛇信子吐了又吐,而那雪花笑眯眯道:“你說錯了,是它的一個朋友咬的,你最好不要亂動,否則,它也會咬你的。”

傷口清理了多久,驚蟄的破鑼嗓子就嗷嗷叫了多久,舒敖才洗幹凈手就立馬掏了掏耳朵:“小娃娃你不知道你現在喉嚨聲音很難聽嗎?我在家幫族老殺豬,豬都沒你叫得慘。”

驚蟄的臉本來是蒼白的,聽了他這番話氣得又紅又青,他卻沒有什麽多余的力氣了,渾身像是被冷汗浸透,劇烈的疼痛令他不自知地顫抖,嘴巴咬著被子角,悶聲不吭。

雪花幫著細柳給他上藥,舒敖過來將他扶起來,方便細柳給他纏上細布,一個小小少年的這副身軀,被細布纏了個七七八八,他垂著眼簾,滿額都是汗,雪花看著他,忽然掏出來一塊帕子給他擦了一下。

驚蟄一下擡眼,看見她手腕上纖細漂亮的銀鐲子,當中穿了幾只鈴鐺,會隨著她的動作而輕響,她那塊藍布帕子上繡著一朵小花。

“這是蝴蝶花,我們苗人最喜歡蝴蝶了。”

雪花對他說,“這是我阿媽繡的。”

驚蟄沒有理她,他仍對自己屁股無辜被咬的事耿耿於懷,何況她的蛇還在他腦袋上趴著,時不時地吐著信子,冰涼的蛇尾尖甚至拂過他的臉龐。

天還沒亮,宵禁沒除,上街買藥是不可能,但大醫那裏備著各類的藥材,雪花便與舒敖出門去槐花巷找大醫配一些鎮痛止血的藥回來煎。

好在雪花走前終於是將那一尾銀蛇收了回去,驚蟄渾身松懈下來,在劇痛中昏昏欲睡。

“驚蟄。”

朦朧中,他聽見細柳的聲音:“你到底為什麽要闖龍像洞?”

驚蟄猛然將自己的意識從渾噩中拔出,他擡起眼簾,細柳洗幹凈了手,沒有在看他,水珠一顆顆從手指尖滴落銅盆中,她又道:“你明知道山主的脾氣,你那麽怕她,卻還敢犯她的忌諱,你是不要命了嗎?”

“我……”

驚蟄抿了一下幹裂的唇,好一會兒才又出聲:“我最近知道了點消息,想去龍像洞裏找找看到底有沒有關於我爹的記錄。”

細柳眉峰微動,轉過臉來:“那你找到什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