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大寒(三)(第2/3頁)

“最上面的那層我上不去,”驚蟄搖頭,他垂著眼簾,“紫鱗山的帆子遍布四海,我入紫鱗山之初,就是希望借助那些帆子找到那個殺我爹的兇手,可是幾年了,山主什麽也不對我說。”

他的手緊緊攥住被子的邊角,仿佛在強忍什麽,聲音卻好似沒什麽異樣,他甚至“嘖”了一聲,嘟囔著:“我看你闖龍像洞都沒事,我這不就大著膽子去闖了一回,哪曉得這一去就差點被打死在沉蛟池裏,你到底是左護法大人,山主才不會對我容情呢。”

細柳聞言,像是怔了一瞬,她看著趴在床上的驚蟄:“山主若不對你容情,你如今已是個死人了。”

驚蟄卻好一會兒都不說話,細柳以為他睡著了,正要出去,卻聽他忽然啞聲道:“可以給我看看你的細柳刀嗎?”

細柳步履一頓,再度看向榻上那少年,她卻是什麽也沒說,走到床前去,“噌”的一聲將一雙短刀抽出,遞向他。

驚蟄沒有接過,他只是看著那一雙刀鋒,形如柳葉,猶泛寒光,慢慢的,驚蟄伸出一根手指,輕觸刀刃,很短暫地一下,卻也劃破了他的指腹,很快血珠冒出來,沾在刃上。

“這樣薄的刀口,卻可以那麽鋒利。”

驚蟄忽然說道。

細柳擰了一下眉,迅速收回雙刀,一雙眼審視起驚蟄,他才十四,並不能很好地隱藏自己的情緒,細柳幾乎是看著他硬生生壓下什麽,很快避開她的目光,下巴抵在軟枕上,悶聲悶氣地說:“我很疼,也很困,不想跟你說話了。”

宵禁解除,淡薄的日光很快鋪滿整個燕京城,沉重的城門被守城的兵士打開不久,從建安來的一行人馬緩緩入城。

皇子車駕在前,百姓俱避讓道旁,不敢直視,姜寰入了宮便直奔幹元殿,曹鳳聲親自出來迎接,只見姜寰風塵仆仆,下巴一層青黑的須子也顧不得剃,他一把抓住曹鳳聲的手臂:“父皇龍體如何?”

曹鳳聲低首:“殿下進去吧,陛下正等您呢。”

姜寰只好快步進了殿裏,迎面是沉積已久的苦澀藥味,熏得他有點想嘔,但他生生忍了下來,隔著簾子,他隱約望見躺在龍榻上的人,他雙膝一屈,跪了下去:“父皇!兒子回來看您了,您還好嗎?”

宦官們將簾子拉開來,建弘皇帝垂著眼看向那個跪在不遠處的那道身影,他適時擡起頭來,一雙通紅的眼,裹滿淚意,蓄起來的胡須幾乎占據他半張臉,建弘皇帝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喉嚨動了動,恍惚脫口:“……顯兒?”

“父皇?”

姜寰雙膝在地磚上往前挪了數步,“父皇,是兒臣,兒臣回來看您了……”

建弘皇帝像是反應了一會兒,看清湊到面前的這張臉,明明是相似的眉眼,近看卻又沒那麽像了,他咳嗽了一聲:“是寰兒啊。”

姜寰眼瞼裏有淚淌下來,他俯身磕頭,哽咽道:“兒臣是因為您病重才回來的,若可以,兒臣希望您身體康健,哪怕兒臣一輩子都待在建安高墻裏……那樣,那樣兒臣也甘願!”

“何必說這些。”

建弘皇帝看他半晌:“朕沒幾天了,這輩子也沒幾個子嗣,就你們兄弟三個,顯兒先朕一步去了,就剩下你和變兒,朕走之前,總想再看看你們兄弟兩個。”

“父皇……”

姜寰幾乎泣不成聲。

“好歹是朕的兒子,你怎麽哭得像個女人似的?”建弘皇帝扯了扯蒼白的唇,“朕還沒死,你別沒出息,再過兩日,你可知道是什麽日子?”

“是太子的忌辰。”

姜寰吸了吸鼻子,“兒臣不敢忘記兄長的忌辰。”

建弘皇帝看著他,卻又像是在透過他,在看另一個早逝的骨肉,那是他悉心教導,寄予厚望的兒子,可是他死了,連帶著建弘皇帝所有的殷切用心也一塊兒死絕了。

建弘皇帝閉了閉眼,緩緩道:

“到時,咱們都到明園去。”

明園是當今燕京第一園林,乃皇家私有,它幾乎吸收了桂平與白蘋之鄉所有園林長處,其造景之工,可謂冠絕天下,但世人只聞其名,卻少有能踏足其中者。

據說太子在世之時猶愛此園,常住其中,得片刻清閑之樂,太子薨逝後,建弘皇帝著太常寺每年此時在明園辦太子忌辰,只有五品以上官員可隨皇帝入園祭奠。

“自我入東廠,每年此時都在這內門守著,卻從來沒有見過園子裏到底是什麽樣,”趁著剛核對完一批官員的身份,放了他們進去,此時後頭沒再有什麽人來,李百戶便在細柳旁邊嘰嘰喳喳,“都說這是天下第一園,裏面好看著呢,好像還有個蘢園,不過那是私人的,根本沒有這園子大……”

“蘢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