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大寒(五)(第2/4頁)

“可我卻還有些想不通,”

姜變擰起眉頭,“姜寰遞給細柳姑娘的那杯酒,又是什麽意思?難道……紫鱗山?他想打紫鱗山的主意?”

無怪姜變這麽想,他實在知道他那個二哥姜寰雖算好色,卻也並非是個滿腦子除了顏色就什麽都不剩的人。

而細柳身後只有一個紫鱗山。

可姜寰……為何要打紫鱗山的主意?

房中燈燭閃爍,陸雨梧幾乎半隱在一片陰影裏,他面上神情不顯,但自他最初察覺出那杯酒的異樣之時他胸口便盤桓著一股憤怒,他抿了口姜茶:“修恒,你可有想過紫鱗山這樣一個隱秘山門,在江湖不顯,又憑何立足燕京?”

姜變眉心一跳,心神仿佛被人一手攫住:“你的意思是……”

“紫鱗山不在江湖中顯露真容,卻總遊離於朝廷內外,看起來它似乎與朝廷裏哪些官員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可這麽久的時間也夠你將朝廷裏的人查個底掉,你查出什麽了嗎?”陸雨梧看著他。

姜變搖了搖頭:“就連你的細柳姑娘,也像個沒有過去的人,我只知道她當年在教坊司殺過人,除此之外,我一無所知。”

聽見一句“你的細柳姑娘”,陸雨梧頓了一下,他有些不自在地側過臉去,嗓音沉靜:“你會知道她在教坊司中殺了人,是因為她根本沒想藏,所以你查得到,但其它的事呢?紫鱗山任何時候都可以做到毫無痕跡,不然它此時就不應該這樣默默無聞,而早該響徹四海了,除非它本身就必須要藏在暗處,靜默地注視著整個朝廷,乃至整個天下。”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權力才可以做到這一點?

滿朝廷的官員早被姜變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他甚至還懷疑了一下面前好友的祖父,那位大燕的首輔。

若不是陸證,那就只可能是……

姜變仿佛瞬間貫通了什麽,他渾身一震:“秋融……”

哪怕是首輔,也不可能讓紫鱗山在風雨中靜默無聲,遑論插手朝廷中事,它從來不是一個單純的江湖門派,因為它從來不在江湖。

它是皇權的附庸,是有別於東廠與知鑒司,蟄伏於晦暝風雨下的第三把利刃。

見到玉海棠的那日,在細柳的床前,陸雨梧就已經明白,為什麽她只能是細柳,不能再是曾經的盈時,為什麽她必須要將從前所有都忘得一幹二凈。

她逃過了七年前在汀州的斬首之刑,逃過了南州絳陽湖中侯之敬那只要將她溺死的手,但七年前的斷頭刃實則一直懸在她的頭頂。

因為如今的陛下,從不想重翻周家舊案。

這世上本不能再有周盈時,卻因為玉海棠的私心,方能殘存一個細柳。

所以,他不會認她了。

盈時也好,細柳也好,她活著,就很好。

周家之事,他一人來擔。

一夜過去,天方才濛濛亮,細柳半夜夢醒就沒能再睡著,她感覺到窗外透了些亮光,便索性起身穿衣洗漱。

來福還在呼呼大睡,舒敖與雪花倒是起得很早,兩個人在院子裏擺開竹篩,裏面是曬幹的蟲藥,雪花歡快道:“我感覺今天太陽應該會很好,曬蟲藥正好。”

舒敖打了個哈欠:“要是下雨咋辦?”

“阿叔!”

雪花擡頭瞪他:“快呸呸!不然我的蟲藥壞了就都怪你!”

舒敖只好張嘴:“啊呸!”

開門的聲音一響,舒敖一下轉過頭,見細柳走了出來,他便飛快迎上去:“想不想吃雞蛋?那個胖來福太能睡了,隔著一面墻我都能聽到他在呼嚕,你要是想吃雞蛋,阿叔給你煮!”

“不吃。”

細柳有點困,捏了捏眉心:“有熱水嗎?”

“有有有!”

舒敖趕緊倒了一碗熱水過來,看細柳就著熱水沖了一碗蟲茶,他忙道:“你回來還要喝湯藥,別忘了。”

細柳“嗯”了一聲,將蟲茶喝光,放下碗轉身就往大門口的方向去。

取下門栓,細柳拉開大門走出去,擡頭卻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徘徊在幾步石階之下,或許是聽見開門的聲音,他步履一頓,側過臉來。

天色青灰暗淡,早春的晨霧濕潤,不遠處一駕馬車停在那裏,陸驤與陸青山他們那些陸家的侍者都等在那裏,而她眼前階下,少年衣襟雪白,圓領的竹青外袍泛著柔潤的光澤,他戴著如漆的懶收網巾,發髻整齊,一張面容蒼白,骨相清雋,那雙眼朝她看來的刹那神情像是凝滯了一瞬。

細柳面上隱有一分的不自然,但她很好地掩藏在那副過分清冷的眉目之下,幾步走了過去,淡聲:“這麽早過來,有事嗎?”

陸雨梧神色有些尷尬,他欲言又止,抿了一下唇,也是此時,細柳方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因為沒有太多血色,所以更襯得他下唇那一道細小的傷口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