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大寒(五)(第3/4頁)

細柳一僵,她飛快地挪開視線。

“雪花,出去啊不是買包子嗎?”

舒敖不明白雪花歪著腦袋在門外面看什麽,雪花聽見他的聲音,連忙將他拉到門後一塊兒躲著,她指了指外面,小聲說:“阿叔,你看。”

舒敖看了一眼外面,細柳跟那位陸公子一個站在階上,一個站在階下,神情都多少有那麽點別扭,他摸不著頭腦,也小小聲:“他們這是幹啥呢?”

雪花也不知道,但她摸了摸下巴:“有點不對勁。”

階下,陸雨梧斟酌片刻,終於開口:“昨晚我不是故意的,我……”

細柳見過他的從容,他的和煦,他慣常有著一種清妙的文氣,無論在錦繡燕京還是在荒山野嶺他從來都保有著他絕好的教養,哪怕是逃命時的狼狽都不算狼狽,但此時此刻,他卻真的有點茫然無措的狼狽,細柳忽然有點想笑。

“我知道。”

晨霧潮濕,天光淡薄,她嘴角無意識地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聲音清清冷冷:“你替我喝的那杯酒有問題,我原本該謝你,不是嗎?”

建弘皇帝今日仍在明園,曹鳳聲隨侍在側,建弘皇帝一夜也不過淺眠了一兩個時辰,大清早的,他才與陸證說了幾句話,便又張口宣了二皇子姜寰。

姜寰進了內室,恭謹跪在龍床邊,他低垂著頭,聽見龍床上衣料摩擦,他的父皇悶咳了好幾聲,嗓音沙啞得厲害:“這趟你回來,就留下。”

姜寰猛地擡頭,他一下發覺父皇那張蠟黃清臞的臉,今日不知為何竟然有了一片紅潤的光,看起來精神許多。

“不要做多余的事,收好你的手腳。”

緊隨而來的,是帝王猶帶威壓的敲打。

“兒臣不敢……”

姜寰立即俯身叩首。

此時外頭忽然騷亂,如今不是在宮中,園子裏沒有宮室那樣不透風,有人在外面大聲呼喊:“陛下!臣請見陛下!”

曹鳳聲反應過來,立即走到外面門口:“怎麽回事?”

陡然,他目光一滯。

外面有個青袍官員跪倒在一群宦官面前,禁軍的刀槍都指著他,他卻不管不顧,雙膝擦著地面一寸一寸地往前挪:“臣袁仲,請見陛下!”

“小榮,還不去將袁大人扶起來?”

曹鳳聲瞪了一邊的曹小榮一眼,見曹小榮連忙親自去扶那袁仲,那袁仲卻像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根本扶不動,曹小榮下心裏罵娘,只得撂開手。

曹鳳聲神情一冷:“袁大人這是做什麽?明知陛下龍體欠安,又是先太子忌辰,您卻在此時硬闖,您安的什麽心哪?”

那袁仲卻不理他,迎著禁軍的刀槍,雙膝一邊往前挪動,一邊高聲道:“陛下!臣袁仲,建弘三年進士出身,不憑家世,不敢枉法,承蒙聖恩得此五品官身,在其位,只敢謀其政,數年如一日,不敢忘君父聖恩!然,今有首輔陸證,借修內令之名,行黨爭之實,僅憑臣出身白蘋之鄉,便汙臣庸碌,更加罪吾父作禍鄉裏,臣父子何其冤枉!陛下!陸證仗著您的信任,用一個修內令將朝廷攪得天翻地覆啊陛下!”

“袁大人瘋了!”

曹鳳聲在階上緊皺眉頭,命令禁軍:“快,將他拿住,拖出去!”

一時間,禁軍數只手伸向袁仲,那袁仲卻仍在哭喊:“陛下!您看看吧!如今的朝廷已經快成他陸家的了!陸證只手遮天,他要將我等出身白蘋的這些忠臣挨個害死他才甘心哪!吾父昨日冤死,血還沒流盡……修內令不是國之良策,而是他陸證鏟除異己的手段!都是他的手段!他陸家的人欺上瞞下,做了多少肮臟事,清吏卻沒有清到他們頭上去!因為他們有陸閣老這位守護神!”

袁仲像瘋魔了似的,末了竟還罵起來臟話,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傳入了內室裏,姜寰神色怪異,看向一旁坐在圈椅上的陸證,他竟紋絲不動,那張臉上一絲多余的表情也沒有。

“臣袁仲!拚死以諫之,惟願君父不再受奸佞所蒙蔽!”

那袁仲嘶聲力竭,擡手一撒,寫滿墨跡的紙頁如雪片飄飛:“請陛下明鑒!陸家所為樁樁件件有違國法,陸證非但不管,更放之任之,陛下!他陸家已是參天之木了!”

“曹鳳聲!”

建弘皇帝一手撐住床沿,姜寰連忙去將他扶著坐起身,建弘皇帝一把拂開他的手,沉聲道:“忠臣?他算什麽忠臣?像條狗一樣在門外亂吠就是我大燕的忠臣了?他要死是嗎?朕成全他!”

曹鳳聲聽見帝王這道滿含怒意的聲音,他立即轉過身,外頭竟飛起細雨來,在那被風拂動的白幡旁,他居高臨下,看著階下被長槍制住不能再進一步的袁仲,片刻,冷聲道:“來啊,袁仲驚擾聖駕,辱罵首輔,剝去官服,拖出園子——亂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