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雨水(二)(第4/6頁)

細柳卻沒再看她,俯身抱起地上的狸花貓,轉過身。

蓊郁竹林中,雨霧潮濕,花若丹看著她纖瘦的背影,聽見她那道清越而冰冷的聲音落來:

“多做讓自己稱心如意的事,誰知道還有沒有下輩子。”

花若丹眼瞼忽然積起淚意。

那些光頭們全都傻了,他們面面相覷,沒明白怎麽回事。

青衣女子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去,她著急忙慌道:“山主你犯病了啊?腦子又不好了?那可是將來的皇後!你怎麽能放跑她呢!”

“柏憐青,我不用你提醒我腦子不好的事,吹竹哨,把我們的人都撤了。”

細柳冷冷瞥她一眼。

柏憐青覺得這位小山主年紀小小,可是那眼神是真嚇人,她想笑一下,卻笑不出來:“小山主,那可是皇後……你說你根本都不記得她是誰,怎麽還管這些?這下你要如何向陛下交差?”

細柳根本不搭理她。

回到城中,禁軍和知鑒司,乃至東廠都還在忙得不可開交,又一批人追出城去了,細柳抱著貓走在街上,耳邊是柏憐青在嘰嘰喳喳。

浮金河橋下搭著的油布棚被細雨敲出細微的辟啪聲。

雨氣裏混合早食的香味。

“小山主,要不然我們吃點吧?”柏憐青拉了拉她。

細柳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油布棚底下,一個早食攤子支在那裏,裏面坐著許多人,柏憐青不等她說話,便將她拉了過去。

二人在桌前坐下,狸花貓不安分地從細柳懷中跳到桌上,周圍的食客談論著雜事,她沒興趣聽,也沒管柏憐青要了些什麽。

那攤主沒一會兒便端上來兩碗甜湯圓,他看了一眼細柳,像是愣了一下,細柳對上他的目光:“怎麽了?”

攤主忙道:“沒什麽沒什麽……”

他臉色有點古怪地轉過去了。

細柳捏著湯匙,看著攤主的背影,直到他走到灶火那兒去又開始忙活起來,她才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

吃過湯圓,細柳將貓交給了柏憐青,自己一個人入了宮,姜寰正在萬極殿中大發雷霆,劉吉滿頭都是冷汗,看見那一道紫衣身影,他便連忙道:“陛下,細柳來了!”

細柳進了殿,立即俯身作揖:“陛下。”

姜寰一手握住扶手,傾身看她:“如何了?人追到了沒有?”

“沒有。”

細柳淡淡道。

姜寰臉色一沉,他一下站起身來:“你說什麽?細柳,你紫鱗山連這點手段都沒有嗎?”

細柳沉默。

姜寰見此,心中怒火更甚,大步走近她:“究竟是沒有追到,還是你根本就將朕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陛下何出此言?”

細柳依舊垂著眼簾:“細柳不敢。”

“是嗎?”姜寰那雙冷厲的眸子掠過細柳的那張臉,那份神秘的艷麗使得她的這副眉眼令人越看越心驚,那是一種脫塵的,令人不敢褻玩的美。

但姜寰雙眸微眯,偏偏伸出手去。

細柳立即後退了一步,她面無表情地擡起眼。

殿外明亮的日光鋪陳在她肩頭,姜寰看見她白皙的頸側那樣顯眼猙獰的一道疤痕蔓延至她衣襟底下,而這一瞬,仿佛有個什麽東西在她那疤痕底下頂著皮肉鼓動著,順著她的頸線詭異地遊移。

姜寰雙眼大睜。

細柳像是有所感應似的,她擡起來一只手指按了按頸側皮膚底下的那個東西,它仿佛因為她的觸碰而鼓動得更為用力,這時,細柳唇邊有了一分淡薄的笑意:“陛下受驚了,忘了說,這個東西與先帝身上的那個相似,是藥,更是毒,常人沾之則死。”

姜寰自然知道先帝身上有過什麽東西,曹鳳聲臨終前告訴過他,先帝是因為那個東西才能多活幾天,但也是因為那個東西,害得先帝臨終一身血肉俱空,只剩一副單薄皮囊。

而這個女人,亦渾身是毒。

姜寰臉色幾經變換,勉強收攏掌心。

“花小姐被賊人劫持,至今生死未蔔,細柳這便回紫鱗山撒出帆子,繼續搜尋。”

細柳俯身作揖,隨即利落轉身,走出萬極殿去。

建弘十三年六月,準皇後花若丹於濟恩寺神秘失蹤,新帝姜寰令東廠知鑒司徹查之際,京中流言四起,言劉太後母家因新帝登基而風頭漸盛,而劉家本有心奉上族中女為後,以鞏固自家根基,花若丹作為先帝欽定的皇後人選,此時神秘失蹤,無疑正中劉家人的下懷。

劉家一時困於翻沸流言,劉太後也因此而病倒,慶元花氏一族接連上書表達不滿,姜寰也因此而焦頭爛額了好一陣,花若丹始終下落不明,從六月到十月底,漸有傳言說花若丹或已遭人毒手。

這樁準皇後失蹤案疑雲未散,朝中波瀾不斷,在這個節骨眼上,西北戰事更加膠著,為暫時安定人心,按下那些繁雜聲音,也為給慶元花氏一個交代,姜寰在年底與閣臣商議,避開劉太後母家,定下賀大學士之女為皇後人選,來年擇期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