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驚蟄(一)(第4/4頁)

“你不會。”

他說。

隔門外夜雨淅淅瀝瀝,他的聲音再度傳來:“但我能感受到,你很生我的氣。”

女子擡起眼簾,她仿佛可以感覺得到透過那道殘損的屏風,那個人的目光如有實質地落來她身上。

“細柳。”

他忽然喚。

眼睫忽然顫動一下,她望向屏風後那道頎長的身影。

大約是被密光州的風沙浸染過,他的嗓音少了少年的清亮,比以往要更多一分低沉:“這幾年,你過得好嗎?我……”

伴隨步履聲,是銀飾碰撞的清音。

“你認識我?”細柳打斷他,從屏風後走出幾步,繞過它,在一片昏昧的淡影裏,擡起一雙過分清冷的眸子看向他。

他像是才沐浴過,烏濃的長發還是濕的,皮膚雖然呈出一種病態的蒼白,但單薄雪白的衣衫卻遮不住他一副肌理流暢的體魄。

他衣袖微卷,腕部不知道為什麽裹著一圈細布,那布方才被她的刀鋒擦破了,松松散散,正被他另一只手掌按住。

細柳的目光從他手背繃緊的筋骨掠過,目光觸及他微紅的眼瞼,她怔了一瞬。

仿佛僅僅因為她這樣一句話,陸雨梧便有些無措,他甚至反應了好一會兒,只是用那樣一雙黑沉的眸子盯住她。

這時,狸花貓突兀地叫了一聲,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它跑到細柳的腳邊,圍著她打轉。

陸雨梧想起今日鴛鴦樓下那一瞥。

想起那只空空的信封,他望著細柳,看她烏黑的發髻,上面沒有任何飾物,只有她腰間仍舊掛著銀色的腰鏈,片片銀葉閃爍著冷光。

她的眉眼有些不一樣了。

就好像在燕京槐花巷裏的那個院中,他也曾短暫窺見過她眉眼的詭秘變化。

“對不起。”

夜雨聲聲,細柳忽然聽見他說。

她眉頭微皺了一下,她再度看向幾步之外的陸雨梧,密光州的寒冷仿佛浸透了他的骨髓,他如一座積雪的山立在昏昧的光影裏,清寒籠罩他,但望向她的眸子卻積蓄著如日光般的溫度:“我答應過你,無論我在哪裏,三月一信,初一為期。”

“可我食言了。”

他走近,垂著眼簾看她:“我不是故意要食言,是我……”

他忽然頓住了。

細柳眉眼間那點微末的溫度卻驟然消散,她臉上一點情緒也不剩,仿佛全然陌生似的:“你果然認識我。”

“那你知不知道,我本就是一個健忘的人?”

細柳面無表情地說:“我不記得什麽約定,也不記得你這個人,還是說……”

忽然間,她湊近。

深色的長巾遮住了她半張臉,唯獨露出來那雙眼睛亮若寒星,她的氣息輕拂過陸雨梧的頸側,他眼底晦暗,漣漪微泛。

細柳卻忽然錯開眼,側過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隨後從懷中摸出一張信紙,上面的兩行墨字已被茶水洇過,有些斑駁。

“你來告訴我,”

檐下燈籠的光被隔門切割成昏昧散碎的影子,投落在她被長巾遮掩的臉上,她輕擡眼簾,凝視著他:“我們之前,該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