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春分(一)(第5/5頁)

細柳眉峰微挑,卻不動聲色,只朝他頷首,隨即便跟著他往樓上去了。

到了樓上的一間雅室中,那堂倌並不進去,只站在門口笑吟吟地將他們二人迎進去,隨後便在外頭關上了門。

鶴居樓不愧是汀州城最好的酒樓,雅室中陳設考究,細柳隨意掃視一番,擡眸看向那道青紗簾內,一道月白身影臨窗而坐,窗外就是細柳與驚蟄方才過來的那條街。

他手中握著一碗茶,像是在觀雨。

細柳掀簾進去:“你一個已經死了的人,還敢明目張膽地來這兒?”

陸雨梧放下茶碗,回過頭來,他先是看見細柳,而後目光又落在跟著她進來的驚蟄身上。

“陸公子……”

驚蟄此時見他好端端地坐在這兒,心裏也算悄悄松了口氣。

陸雨梧朝他頷首,隨後又看向細柳,但她卻並未多看他一眼,只幾步過來在對面坐下,他便對驚蟄道:“過來坐。”

而後,他又說:“這裏人多,好看熱鬧。”

驚蟄倒也過去坐下了,只見一桌子好菜,他當即就餓了。

細柳最先注意到他手邊的帷帽,再看他的手,衣袖底下露出半邊雪白的細布,她平淡地挪開視線:“到底怎麽回事?舒敖呢?”

“青山在獄中抽不開身,所以我請舒敖去範府一趟。”

陸雨梧倒了一碗茶,推到她面前。

細柳看著面前這碗茶,她立即意識到,這鶴居樓離範府很近,且就在他們方才過來的那條街上:“範績?你發現什麽了?”

陸雨梧一邊將另一碗茶遞給驚蟄,一邊說道:“今夜範績要在這鶴居樓宴請竇暄,這是州署裏遞出來的消息。”

細柳聞言,擡眸看他:“竇暄剛暫代知州行事,範績便在這個時候宴請他,為的什麽?”

陸雨梧正欲說些什麽,卻見驚蟄忽然扯下桌心那道糯米八寶鴨的一只鴨腿一下塞到細柳面前的空碗裏。

細柳也看了眼碗裏的鴨腿。

驚蟄臉頰鼓鼓的,見細柳瞥來一眼,他聲音含糊:“看什麽?你不是最喜歡這個鴨子嗎?”

他面前的一道燙幹絲少了一半兒,熗虎尾也被夾了幾筷子,一看就只有他是來認真吃飯的。

“吃你自己的。”

細柳說道。

驚蟄撇嘴,嘟嘟囔囔的:“不識好人心。”

窗外雨聲纏綿,陸雨梧垂眸看向細柳碗中的鴨腿,青灰的天色映照他那副疏淡的神情,他的手指輕輕在杯盞邊沿輕扣,忽然開口:“昨夜……”

“昨夜我早睡了。”

細柳一下擡頭,打斷他。

陸雨梧忽然一默,他以一雙平湖般的眼看著她,那副蒼白而無瑕的面容似乎什麽多余的情緒也沒有,片刻,他說:“我是想問,昨夜你出去後沒回來,是做什麽去了?”

細柳忽然一滯,她還以為他要說的是……

她腦中不可抑制地閃過那房中的昏昧,交織的氣息。

“你說你早睡了,”

這時,他的聲音又落來,細柳再度對上他那般看似沉靜的目光,聽見他語氣平淡地問,“不知是睡在哪兒?”

驚蟄不知道這氣氛是怎麽回事,好像有點怪,但他說不上哪裏怪,但他腦子飛速轉了轉,細柳說她早睡了,那就是不想陸公子知道她做什麽去了?

可陸公子已經知道她一夜未歸的事兒了啊。

嘖。

她怎麽連撒謊也撒不好。

驚蟄一把撂下筷子,咽下嘴裏的肉,忙說道:“啊對對,她昨天晚上找我來了,在我那兒睡的!”

此話一出,室內一靜。

細柳一下轉頭看向驚蟄。

陸雨梧起初一言不發,他抿了一口茶,那副神情似乎依舊沒有什麽變化,又濃又長的眼界輕擡起來,他看著驚蟄片刻,細柳感覺到他的目光又落在她臉上。

細柳與他相視。

窗外撲來的濕潤霧氣略微沾濕他衣袖邊緣,他紋絲未動,那雙眼只是很平靜看她,細柳卻覺得這是一種無聲的,莫名的交鋒,心中一瞬如擂鼓,她率先別過臉。

又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像是避戰先退。

她忍不住擰眉。

“是嗎?”

最終,陸雨梧只是這樣一句,似乎根本不打算再問下去。

驚蟄看了看他,又瞧了一眼旁邊的細柳,他一邊吃著肉,一邊在心裏輕哼一聲:

還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