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谷雨(二)(第2/5頁)

若觸不到他們的根本利益,他們是不會知道疼的,也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國之亂局。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呂世鐸後背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明白,陸雨梧是要將那些偏安一隅的人全都扯入這風雨飄搖的亂局中來,斷了他們的安逸後路,他們才知道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拼大燕的國運,否則內亂加外患,再加上一幫陷於黨爭的臣子,那可真是天要亡燕。

“小陸大人,咱們這麽做會遭人恨的。”

呂世鐸忽然笑了一聲。

何止是遭人恨,往後若能等到天下安定,當今皇上本就一心想要陸雨梧死,只怕到時朝廷裏多得是人要找他們秋後算賬,這是死路,是絕路。

是一條“失心瘋”的路。

陸雨梧聞言,亦是淡淡一笑,他垂眸,手指摩挲著玉璜的尾部,一點淡薄的朱砂沾染在他的指尖,他揉撚了一下:“呂大人,後悔嗎?”

呂世鐸一手撐在案上,搖頭,嘆道:“失心瘋,就失心瘋吧。”

“如此看來,留在汀州,未必就比去西北安全,”呂世鐸想明白這當中的關竅,不由說道,“你和細柳姑娘,還真是各有各的九死一生。”

這時,一名差役冒雨奔來檐廊上,俯身朝門內的二位大人作揖:“呂大人,陸大人,何元忍何總兵來了!”

幾乎是差役話才剛落,呂世鐸繞過書案走到門邊,擡頭便看見一個身形高大,身披甲胄,年約三十來歲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來,他五官十分硬朗,下巴蓄著一片青黑的胡須,一雙眼睛尤其銳利,再看他身後,還跟著兩個隨從,那二人戴著鬥笠,半張臉都裹在粗布巾子裏,讓人看不真切。

“何總兵。”

呂世鐸與何元忍同在此地為官,他自然是認識這位總兵大人的。

“呂大人。”

何元忍朝他點了點頭,見陸雨梧俯身作揖,他立即上前去扶了一把,隨後朝陸雨梧抱拳:“小陸大人,何某沒有來遲吧?”

“何總兵來的正是時候。”

陸雨梧說道。

“何總兵,不知南州此時是個什麽境況?”呂世鐸連忙問道。

何元忍接來底下人遞的一碗茶,猛灌了幾口,才嘆了口氣道:“我前腳剛離開南州,後腳就來了消息說,臨台那幫子反賊鬧到南州了,撫台大人,藩台大人一個二個都叫我回去。”

他朗笑一聲:“我只當自個兒已經走遠了,沒收到什麽消息,也幸好是這樣,我才能來得及趕回來,否則真讓江州那幫反賊給圍了城了!”

何元忍竟連巡撫的話都不聽了,就因為陸雨梧一封信就說什麽也要領兵趕回?呂世鐸心念一動,不由問道:“不知何總兵可聽說過‘昆吾’二字?”

乍聽這二字,何元忍灌茶水的動作一頓,接著,他臉上神情肅正許多:“這不正是陸公的別號麽?當年我的文書上,便有這兩個字。”

呂世鐸一下沉默了。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昆吾”是陸證的別號,卻不是所有人的任命文書上都留有這二字,呂世鐸有,何元忍有,但他們從未因此而得到過陸公的只言片語。

陸公提拔了他們,卻從未要求過他們什麽,從不說他們應該做什麽,不做什麽。

他們與陸公其人沒有任何私自來往,自然便也不是所謂的結黨。

“昆吾”,不是結黨,而是陸證的陽謀。

宦海如煙,而陸公偏偏在當中選中他們,那麽他們便是這世間最利之劍,在合適的位置,遵從自己的本心,做一柄利刃應該做的事。

陸證只是將他們提到那個位置,剩下的,便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正如呂世鐸終不肯棄天下而選白蘋,亦如何元忍不顧巡撫命令,只因為陸雨梧一封信便一路趕回汀州。

沒有人逼,沒有人求,只是他們自己想這麽做。

“昆吾”不是陸證的別號,而是他的道,而這條道,終要被得了“失心瘋”的人踏上千千萬萬遍。

“小陸大人。”

何元忍不知道呂世鐸在想什麽,轉過頭看向那始終站在隔門邊的年輕人,但他張了張口,又顧忌著呂世鐸在這兒,他忽然又沒聲兒了。

呂世鐸摸了摸鼻子,看,道中人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個兒還有什麽道友,還防得緊呢,他雙手背在身後,笑道:“我衙門裏還有好多事,我就先回去了。”

呂世鐸走出去,瞥了一眼站在門邊一高一矮兩個隨從,矮的那個未免也太苗條了些,他摸著下巴,一臉狐疑地走了。

門內,何元忍這才說道:“不瞞小陸大人,我這趟還帶了人來。”

“您是說,門外這兩個?”

陸雨梧擡眸,正對上外面那身形修長,臉上裹著舊布巾子,頭上的鬥笠還沒摘下來的男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