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魚難過(一更)

八月二十,到了謝星珩拜訪同年考生的日子。

天公不作美,半夜裏下起瓢潑大雨,天明了不見晴。

第一次約見,不好失約。

江知與安排了馬車送他過去。

兩個書童還沒教好,書房的活幹得不錯,到了外頭不夠伶俐,今天出門,還是叫來喜陪同。

送他走後,江知與站在屋檐下看了會兒雨。

前些天跟謝星珩聊完當前局勢後,他心情懨懨不見好。

有件事梗在他心口,讓他難以抉擇。

二嬸如果真的知情不說,他又該怎樣面對堂哥?

兄弟倆從小一起長大,同輩兄弟裏,就堂哥待他最好。往年來京城,去了三叔府上,也是堂哥不離身的跟著他,怕他受欺負。

這些年來,父親對堂哥的培養盡心盡力,家裏大小事務,都會叫堂哥來商量。

小謝說,對事不對人,一人做事一人當。

可越過堂哥,又怎能讓二嬸付出代價?

他記得謝星珩是這樣說的:“我們要的不是兩全其美,是無愧於心。”

江知與心裏難過。

他不想現在跟堂哥撕破臉,也不想以後連兄弟都做不成。

何書文來找他,問他信件寫好了沒有。

“我們得快些寄信回豐州,你的事實在難說,就分開寄吧?下次我專門叫個人幫你送。”

江知與垂眸。

無愧於心。

什麽叫無愧於心?

放任堂哥不管,他真的會安心嗎?

江知與閉閉眼:“我沒有其他事,照著小謝寫的信,寄回豐州吧。”

這天大雨,他穿著蓑衣,帶上師兄何義回一起出門,去找冬桃的賭鬼父親。

來得巧,正好看見賭鬼挨打,家裏被打砸一通,裏面的人驚叫連連。

江知與想到官兵抄家那天的事。

他捶捶腦袋,轉過身在院墻上踢。

墻壁是泥墻,雨水淋濕,他幾腳踢出一個淺淺的窩,鞋尖都是濕漉漉的黃土。

打砸的人兇神惡煞的來,氣勢洶洶的走。屋裏的人持續了一陣罵架,再才出來一個中年男人。

人很高,腰背彎著都比江知與高,瘦脫了相,人跟個骨頭架子似的,兩頰凹陷厲害。

他出門來,不知道要去做什麽,看見院外有人踹他家的墻壁,張口一頓罵。

走兩步,看見江知與側邊還站著一個高壯漢子,生生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江知與停下踹墻的動作,轉身擡頭,露出一張冷峻的俏臉。

他聲音也冷:“你是冬桃的爹?”

男人被他樣貌晃了下神,吞咽著唾沫說:“是、我是……”

江知與遞給他一包銀子:“這是三十兩,你去江家把她買回來。”

男人眼神大亮,貪婪之色不加掩藏。

他手接過錢袋,手指不老實,隱晦伸長,想碰江知與的手。

何義回抓著他手腕猛地一帶,推拉之間扭轉拉拽。

男人骨節傳出“哢噠”響,跟他的尖叫聲融入雨幕。

附近鄰居似乎聽多了,都沒有人出來看看。

男人家裏再次發出驚叫聲,當討債的人還沒有走。

何義回把男人甩開:“這銀子是給你買回女兒的,我東家交代的事,你辦不成,這條命就不用要了!”

男人跪坐在地上,左手握右手,臉上冷汗與眼淚交雜,連頭都不敢擡,哆哆嗦嗦抖不停。

“好、好……我去買……”

他衣服都沒換,抓起錢袋就往江家跑。

把女兒賣了以後,他常來看,沒別的原因,來要錢花的。

不給就吵,就撒潑,大罵女兒不孝。

江家老太太喜歡孝子,對身邊丫鬟嚴苛。冬桃的花銷,多半是填補了家用。

他來買回女兒,費了一番波折,夏元儀不同意賣。

沒有官員家會無緣無故的發賣家奴,這還不是發賣,也不是許配婚事,是直接讓人回家。

當他們家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冬桃是伺候老太太的,老太太品德不好,爛事辦了一堆,出去喊兩嗓子,他們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但冬桃前幾天就做好了鋪墊,跟老太太說了。

現在新買一個丫頭才四五兩銀子,俏一些的七八兩也夠了。

她這幾天還頻繁出錯,挨了好些罰,老太太正看她不順眼。

老太太也在乎兒子的名聲,被媳婦勸住了。

男人一看女兒要不回來,手腕還鉆心的疼,顧不上這是官爺的府邸,他嚷嚷著喊:“她敢!她回去我就給她找個男人嫁了!她敢多說一句,我打死她!”

老太太又心動。

她見識淺,知道女人最不能當反抗的男人有三個。一是父親,二是丈夫,三是兒子。

夏元儀不耐煩:“你回去再生個女兒吧。”

冬桃咬牙,把她攢下的銀兩都拿出來報價。

“我爹前陣子給我了三十兩,原想我跟老太太稟報了出府成親去,他看我幾天沒回,今天急忙忙找來了,我爹是給六十兩買我回去……老太太,求您恩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