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如陸譫所料, 太子的確在國公府裏設下了埋伏。

國公府裏有一半的家仆都由太子親衛喬裝假扮,惠國公也安排金甲營的人在四周布下天羅地網,想來一招甕中捉鱉。

他巡視了全府上下, 叮囑了為赫連洲夫婦上酒菜的婢女, 最後走到門口,迎接剛下馬車的赫連洲。

他略顯兇狠的臉上瞬間堆起了笑容, 攜夫人一同走過來,隔著老遠便拱手道:“王爺、王妃和譫王殿下大駕光臨, 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林羨玉握住赫連洲的手, 一步步踩著馬凳走下來, 惠國公走到他面前, 笑著說:“當初王爺大婚時,老夫正在病中, 遺憾未能見到王妃,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林羨玉面色不變, 微微低頭,回禮道:“見過國公, 見過夫人。”

“王妃受傷初愈,不可長久站立,”惠國公展臂指向門口, 道:“還請快快入座。”

赫連洲一邊往前走,一邊掃視國公府的外圍, 他敏銳地發現了埋伏在房頂上的弓弩手,但並未聲張, 神色依舊泰然,時不時扶住林羨玉的手臂, 讓他走慢點,小心石階。

林羨玉望向四周,來往的人都是北境的權貴,他們見到赫連洲一行人走進來,紛紛躬身行禮,兩名家仆將他們領到最前方的座位上,右側則是太子之位。

林羨玉坐下來,赫連洲問:“玉兒,腿還受得了嗎?”

“沒事,”林羨玉小聲說:“好像沒有那麽可怕,不知道太子的人埋伏在哪裏?”

“在你身後。”

林羨玉嚇得一哆嗦,臉色都白了,囁嚅道:“什、什麽?”

赫連洲笑了笑,引導林羨玉向後看,林羨玉鬼鬼祟祟地張望了一番,卻只看到兩個剛剛引導他們入座的家仆,穿著棗褐色的短褂,兩手握在身前,低著頭,一動不動。

“在哪裏?在回廊後面嗎?”林羨玉回頭看向赫連洲,“你是不是看錯了?”

“玉兒,你仔細看那兩個家仆,”赫連洲循循善誘,先是問:“你看他們的雙臂還有後肩胛骨處的肌肉,與旁人有什麽不同?”

林羨玉驚訝道:“是隆起的。”

“是,明顯隆起,這是自幼練舉石鎖之類的功夫才有的身體特質,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兩人不是太子親衛就是金甲營的精兵。”

林羨玉頓覺如芒在背,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太子想做什麽?趁亂抓住他?

他該如何逃脫?

赫連洲似乎不在意四周潛伏的危險,還悠閑道:“玉兒,不妨再記幾個,習武之人的手指通常會略微變形,拳面掌心有硬繭,前臂比常人粗壯,肩平,兩眼神光內聚,步伐比一般人沉穩。”

林羨玉斜睨他:“你在誇自己嗎?”

赫連洲一改平時的冷酷,說:“是。”

林羨玉噗嗤一聲笑出來,忍不住惱道:“赫連洲!都這時候了,你還跟我插科打諢!”

“不緊張了?”

林羨玉一愣,這才明白赫連洲的用意。

赫連洲收斂笑容,握住林羨玉藏在袖中的緊緊攥拳的手,“不用害怕,玉兒,你的計策很好,想法更好,兩害相較取其輕,在場的人心裏都有一杆秤,他們知道如何權衡利弊。”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太子到了。

赫連錫穿了一身杏黃色繡金彩雲紋的袍服,襯得氣色極佳。本朝只有太子才能穿杏黃色,他今日特意穿了這一身,意思明顯,便是當眾重申自己的儲君身份。

府內所有人都起身行禮,他笑意盈盈地走進來,在看到赫連洲時神色微斂,但很快就露出兄長的和善來,主動走到赫連洲和林羨玉身邊:“聽聞弟妹意外墜馬,可把本宮嚇壞了,現恢復如何?”

赫連洲替他回答:“多謝皇兄關心,公主現已痊愈。”

“公主……”太子挑了下眉,琢磨著這兩個字,當著眾人的面說:“都知道嘉屏公主是祁國的金枝玉葉,自幼養尊處優,連宮門都沒出過,這身體竟比我們北境人還要好些。從馬上摔下來,扭傷了腳腕,竟然五六天就行動自如了,北境的將士摔下馬來,也得養十天半個月呢。”

他特意擡高了聲量,讓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林羨玉身上,林羨玉恐懼到了極點,男替女嫁的驚惶與恐懼被這些充滿了打量和探究意味的灼灼目光瞬間點燃,他整個人止不住地發抖。曾在夢中反復出現的畫面仿佛即將上演,他會被人剝去衣裳、露出男身,他會被指責、被叱罵、被群起而攻之……就在這時,他想到了赫連洲,赫連洲就在他身邊。

赫連洲說了不會讓他受傷,他一定不會受傷,他相信赫連洲。

於是他擡起頭,坦然面對眾人的目光。

他雖不是公主,但好歹也是祁國的世子,他不該畏怯,不能丟了祁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