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6頁)
“快!右轉還是左轉?”
“右轉。”
“好。”
“喂,我是用猜的。”
“無所謂。反正聽你的。”
“你不要讓GPS操控方向,卻讓我決定方向?”
“你如果覺得這樣不好,我可以都不聽你的。”
“這樣很好,聽我的話好。”
“方向對了,但還沒到。”她說。
“只要方向對了,就不怕路有多遙遠。”
“但你不是我人生的方向。”
唉,她還是習慣維持低溫,十幾年了也沒改變。
但我的心臟可能不像十幾年前那麽耐冷了。
“我是你的什麽方向?”我問。
“我不想說。”
“好吧。我在店門口等你。”
“嗯。先這樣。”
她合上手機,我安靜地等她,像以前一樣。
沒想到這種等待她出現的感覺也非常熟悉。
我們真的已經分離十四年又五個月了嗎?
她遠遠走來,穿著牛仔藍連身裙,吸走了騎樓所有的目光。
她雖筆直往前走,但視線不是向左就是向右,從不看前方。
以前我常跟她說這是壞習慣,她總回:“等撞到人再說。”
但她從來沒有撞到人或是撞到東西。
我悄悄向前,躲在一根柱子後方。
在她距離我只剩三步時,我迅速往右移動,讓她撞個正著。
她嚇了一跳。
“走路要看前面。”我說。
“人生才要往前看,走路不必。”
“這樣危險,會撞到人的。”
“等撞到人再說。”
“那你可以說了,因為你剛剛就撞到我了。”
“是你來撞我。”
“你還是改掉這個壞習慣吧。”
“這不是我的習慣。”
“可是每次我等你迎面走來時,你都是看左看右,從沒看前面。”
“因為我不想接觸你的視線。”
“為什麽?”
“不想讓你看見我緊張的樣子。”
“你看見我會緊張?”
“我已經說了。”
她在我心裏的分量毋庸置疑,這十幾年來我常在腦子裏看見她。
但她的某些言行令我百思不解,因此總覺得她的影像有些朦朧。
如今她每泄露一些,影像就更清晰一些。
“謝謝你的泄露。”
“你到底要不要吃面?”
我笑了笑,跟她一起走進店裏。
我們都點了幹面,一大一小,還切了一些鹵味。
等待面端過來的時間,我看著坐在我對面的她。
我突然覺得好陌生。
不是對她陌生,而是對我們現在身處的場景陌生。
我好像沒有跟她一起坐著等待食物端上來的記憶。
我心裏納悶,視線四處打量這家店,她則低頭滑手機。
“這家店你常來?”
“第一次來。”她視線離開手機,擡起頭,“我看到一篇文章寫台南100家面店,我想都吃吃看。”
“這家店也是?”
“嗯。”她說,“那100家面店我吃過的很少。”
“你以前吃過幾家?”
“一家。”
“就是99家沒吃過的意思?”
“廢話。”
“你真的有語言表達障礙。”我說,“一般人會直接說只吃過一家,而你卻說:吃過的很少。”
“一家不是很少嗎?難道一家叫很多嗎?”
“嗯。”我小心翼翼,“你說得很有道理。”
她沒回話,又低下頭滑手機。
還好,面端上來了,她才又擡起頭。
“開車要小心,盡量不要講電話。”我吃了一口面後說。
“我們真的很久沒見了。”她看我一眼,“沒有共同的話題很正常,你不用絞盡腦汁想話題。”
“我還是專心吃面好了。”
我閉上嘴,偷偷看她吃面的樣子,吃相很優雅。
有些人用筷子夾起面時,會習慣性地上下晃幾次,再送入嘴巴。
但她夾起面時,會緩緩直接放進嘴裏,筷子不會上下晃動。
如果面條太長她就咬斷,不會再用筷子拉扯或“咻”的一聲直接吸進去。
我突然有種這是我第一次看她吃面的感覺。
但應該不會吧?
我努力找尋記憶中所有關於她的影像,確實沒發現她吃面的影像。
再看了一眼她拿筷子的手……
“你好厲害,竟然能用左手拿筷子吃面。”
“我從小就用左手。”
“啊?”我大吃一驚,“你是左撇子?”
“嗯。”
“可是……”
“可是你不知道是吧?”她淡淡地說,“因為你不怎麽注意我,所以不知道我是左撇子很正常。需要那麽驚訝嗎?”
我完全接不上話。
如果我口口聲聲說記得關於她的一切而且記憶仍然清晰,
卻根本不知道她是左撇子,那我會羞愧得無地自容。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她是左撇子沒錯啊。
難道我只是自以為記得一切,但其實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