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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不知道她最喜歡吃意面,也不知道她的食量很小,
更不知道她是左撇子。
而她也不知道我愛吃什麽。
昨晚她經過一片純粹的黑暗時,說她怕黑,我也完全沒印象。
那是因為我們以前從沒經過純粹的黑暗。
以前我們有時會一起在深夜裏漫步,但總有些微弱的燈光,
因此我也不知道她膽子很小、怕黑。
我突然覺得,今晚能和她一起吃面好像是一種救贖。
久別重逢的意義,是不是在於彌補過去來不及完成的事情呢?
“為什麽我們以前從沒一起吃過飯?”
“以前我在心裏畫一條紅色的界線,提醒自己很多事不能做,絕不能越線。”
“一起吃飯會越線?”
“嗯。”她點點頭,“怕養成習慣,怕因而依賴,怕會離不開。”
“現在呢?”
“現在覺得以前從沒一起吃飯也算遺憾。”她說。
“所以你找我吃飯是彌補遺憾?”
“算彌補了遺憾。”她說,“但卻是你找我吃飯,不是我找你。”
“我找你吃飯?”我很納悶。
“你電話中說了:我的意思是出來吃個飯。照我的意思做吧。”
“噢。”我想起來了。
“你只會說‘噢’。”她瞪我一眼。
“我沒想到你這麽聽我的話。”
“你說的話,我總是沒有抵抗力。”
我看著她,她似乎刻意轉頭將視線朝向別處。
“那我是你的什麽方向?”
“剛說了,我不想說。”
“這麽多年了,你對我說話還是得維持低溫嗎?”
她看著我,眼神雖然還是結冰的湖面,但已經出現融化的痕跡。
“我原以為,只要喝完一杯抹茶的時間就夠了。”她說。
“嗯?”
“因為我只向老天祈求喝完一杯抹茶的時間而已。”
“昨晚就喝了一杯抹茶了。”
“嗯。所以我以為……”她欲言又止,“沒事。”
“我是你的什麽方向?”我又問。
“不想面對的方向。”她說。
“為什麽?”
“一旦面對,就無法轉身。”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因為不想面對,所以轉頭朝別的方向。可是一轉頭就是十四年。”
“總比一轉頭就是一輩子好。”
“或許吧。”
“你現在想面對了嗎?”
“還是會怕。”她搖搖頭。
“仍然覺得我像黑黑的深洞?”
“嗯。”她說,“一旦跳進黑黑的深洞,就很怕離不開、回不來。”
“這就是你怕黑的理由吧?”我恍然大悟。
“因為你,我會怕黑。”她說,“我總會聯想到那種離不開、回不來的感覺。”
“很抱歉。”
“但如果已經離不開、回不來……”她聳聳肩,“也就不怕了。”
我凝視著她,時間好像回到那年騎機車去見她的冬夜,
甚至有寒風刺骨的錯覺。
即使昨晚重逢時她的溫度很高,
但她似乎還是習慣維持那年寒流來襲時的低溫。
終於吃完了,我們一起離開,我陪她走向她停車的地方。
“這家吃完還有98家。”我說,“我陪你一起吃一遍?”
“看心情。”
“心情好就吃,還是心情不好時吃?”
“廢話。”
“是心情好的廢話,還是心情不好的廢話?”
“1。”
“那麻煩了,因為你的心情總是不太好。”
“沒想到你時,我的心情還不錯。”
“所以你想到我時,心情就很糟糕?”
“廢話。”
“是糟糕的廢話,還是不糟糕的廢話?”
“1。”
“那看到我呢?”
“廢話。”
“是糟糕的廢話,還是不糟糕的廢話?”
“2。”
她打開車門,坐上車,關上車門,系好安全帶。
“你喜歡吃面嗎?”她搖下車窗,問。
“很喜歡。像今天這家的面就很好吃。”
“你喜歡就好。”
“你怕我不喜歡吃面?”
“只是希望我喜歡的,你也喜歡。”她說,“另外,在一盤鹵味中,你最先夾豆幹,最後夾海帶。你比較喜歡豆幹還是海帶?”
“海帶。”我說。
“嗯。那我知道了。”
“你也喜歡海帶?”
“不喜歡。”她搖搖頭,“只是想知道你喜歡吃什麽。”
“那你剛剛還說毫不在意。”
“不可以嗎?”
“可以。”我笑了笑。
她的手一直放在已插進鑰匙孔的車鑰匙上,遲遲沒發動。
“我該走了。”她終於說。
“開車小心。”
“嗯。”她發動車子,“其實我一直很想和你一起吃面。”
“想多久了?”我問。
“十幾年。”她搖上車窗,開車走了。
“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她問。
“我可以回答你,但需要花一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