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漸佳(第2/7頁)

瑟魯繼續望著他,頭略略側偏,讓完好的眼睛能看著他,像只小鳥,像只麻雀或雀鳥。

“來吧,小雀兒,小鳥兒,他需要睡眠,你需要桃子。今早也有熟透的桃子嗎?”

瑟魯小跑步出門,恬娜追隨在後。

孩子吃著桃子,研究一下她昨天種植桃核的地方。發現沒有小樹冒芽時,她明顯露出失望的神情,但什麽都沒說。

“澆水吧。”恬娜說道。

蘑絲阿姨近午時抵達。她身兼女巫與工藝人,擅長用高陵沼澤的燈心草編籃子,恬娜便請她教導這門技藝。在峨團長大,恬娜學會該如何學習;身為弓忒的外來者,她發現人們喜歡教導,所以她學會如何受教,進而被接納、讓她外來者的身分獲得諒解。

歐吉安將自己的知識授與她,火石也是。學習是她的習性,因為總有許多事可以學,超乎她身為見習女祭司或法師學生時所能想象。

燈心草已浸泡一段時間,今早她們要把燈心草分成一條條。這件細活兒不太復雜,也不太占注意力。

“阿姨,”恬娜開口道。兩人坐在門階前,中間一個碗浸泡著燈心草,前面一張墊子攤放割成一條條的草帶。“你怎麽分辨一個人是不是巫師?”

蘑絲的回答非常曲折,一開口就是她慣用的格言,字句故弄玄虛。“慧眼相識,”她深沉地說:“天賦不藏。”然後說了個故事:有只螞蟻在一座皇宮撿起一小根頭發,帶回蟻巢,到了晚上,地底的蟻巢像顆星星般發光,因為那是偉大法師布洛司特的頭發。但只有智者方能看到閃亮的蟻巢,凡人之眼只看得到黑夜。

“所以需要訓練吧。”恬娜說。

蘑絲曖昧地回答,大意就是不一定。“有些是與生俱來。即便本人不知曉,還是存在,就像藏在地穴內的法師頭發會發出光芒一樣。”

“是的,”恬娜說:“我看過。”她利落地劃開一根燈心草,將分開的兩半放在墊子上。“那你怎麽知道一個人不是巫師?”

“不在。”蘑絲說:“親愛的,力量不在啊。你聽我說,如果我有眼睛,我可以看到你也有眼睛,對吧?如果你眼盲,那我也看得到。如果你只有一只眼睛,像那孩子一般,或是你有三只,我也看得到,不是嗎?但如果我沒有眼睛可以看,那麽,除非你告訴我,否則我不會知道你有沒有眼睛。然而我可以,我看得到,我知道。第三只眼!”她拍了拍額頭,大聲幹笑,像母雞剛生下蛋的歡賀啼聲。她很高興終於找到言詞來敘述她的意思。恬娜終於發現,她許許多多故弄玄虛及隱晦不明的詞句,不過是她不擅言詞的表現。沒人教她該如何連貫思考,沒人肯聆聽她想說什麽。所有人對她的期盼,就是模糊不清、神秘兮兮、喃喃自語。她是個女巫,不須言詞清晰。

“我懂了。”恬娜說:“那麽,或許你不想回答這問題,不過你用第三只眼,用你的力量看著一個人時,你看得到他們的力量,或看不到,是吧?”

“其實比較像是‘知曉’。”蘑絲說:“‘看’只是一種說法。這跟我看到你、看到燈心草、看到那座山不一樣。應該是‘知曉’。我知道你有什麽,那可憐腦袋空空的石南沒有什麽;我知道那親愛的孩子有什麽,而那邊那男子沒有什麽;我知道……”她說不下去了,嘟囔著啐了一口。“只要是女巫就會知曉另一個女巫!”她終於清楚、不耐煩地說。

“你們認得彼此。”

蘑絲點點頭。“哎,沒錯。就是這說法。認得。”

“那巫師就會認得你的力量,然後知道你是女術士……”

但蘑絲對她咧嘴笑,笑渦埋在一臉皺紋中。

“親愛的,”她說:“你是指男人、有巫術的男人嗎?有力量的男人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但歐吉安……”

“歐吉安大爺非常善良。”蘑絲的回答不帶諷刺。

她們沉默地割了一會兒燈心草。

“小心別割傷拇指了,親愛的。”蘑絲說。

“歐吉安教導我,不當我是女孩,而當我是他的學徒,就跟雀鷹一樣。蘑絲,他教導我創生語,我問他什麽,他都告訴我。”

“他獨一無二。”

“是我不願學,我離開他。我要他的書做什麽呢?那些對我有什麽好處呢?我想要生活,我想要一個男人,我想要孩子,想要我的人生。”

她用指甲整齊利落地劃開燈心草。

“然後我得到我想要的。”她說。

“右手拿,左手丟。”女巫道:“哎,親愛的夫人,誰說得準呢?誰能說得準?想要個男人這事,曾弄得我灰頭土臉。但結婚,絕對不可能!不用,不用,我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