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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準備好了對付這個。”另一個男人說。

“但是,說到我懷疑我們將碰到的東西,你們恐怕連想都沒想到。”黑醫說,聲音比從東方吹來的寒風還冷。特納聽見沙粒嘶嘶擦過頭頂上生銹的鋼板。

“你,”特納對她說,“跟我來。”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開了。她有可能會違抗他的命令,這樣他在兩個男人面前就會丟臉,但這應該是正確的選擇。他在離手術艙十米遠的地方停下,聽見了她踩著礫石的腳步聲。

“你知道些什麽?”他沒有回頭。

“也許不比你知道得多,”她說,“也許更多。”

“顯然比你的同事多。”

“他們極有天賦,但另一方面……只是仆人。”

“但你不是。”

“你也不是,雇傭兵老兄。他們從千葉最優秀的無執照診所雇傭我,給了我大量資料供我研究,讓我做好準備見這位顯赫的病人。千葉的黑診所走在醫療的最前線,連保坂都不可能知道,我在黑醫界的地位讓我有可能猜到那位叛徒的腦袋裏會有什麽。街頭市場永遠在努力利用各種新玩意兒,特納先生。我已經有好幾次受雇於人,嘗試摘除這類新植入物。有相當數量的最先進的瑪斯生物電路已經流入市場。嘗試植入人體是非常符合邏輯的一步棋。我懷疑它們是瑪斯存心放出來的。”

“你解釋給我聽。”

“我恐怕做不到,”她說,聲音裏有一絲奇怪的聽天由命,“就像我剛才說的,我見過那種東西。但我沒有說我理解它們。”她突然擡起手,指尖擦過顱骨插孔旁的皮膚,“這個,比起生物芯片植入物,就像木頭假手和肌電假肢。”

“但他身上的會威脅生命?”

“哦,不,”她放下手,“不是他的生命……”他聽見她轉身返回手術艙。

康洛伊派信使送來了軟件包,噴氣機將在它的導航下帶著米切爾去保坂的墨西哥城基地。林奇稱呼信使叫哈利,是個被陽光曬得黝黑的狂躁男人,瘦削而肌肉結實,幽靈似的突然出現,他從圖森的方向兜過來,騎著一輛被沙粒蹭得遍體鱗傷的自行車。輪胎已被磨禿,骨黃色的生牛皮裹著把手。林奇領著哈利穿過停車場。哈利自顧自地唱歌,這個聲音在營地的沉重寂靜之中顯得很奇異,他的歌——如果可以稱之為歌的話——像是你午夜駕車,隨便亂調一台破舊收音機的頻率時聽到的東西,有福音歌曲的叫喊,也有這二十年國際流行音樂的片段。自行車扛在哈利曬得焦黑、比鳥兒還纖細的肩膀上。

“哈利從圖森送東西給你。”林奇說。

“你倆認識?”特納問,看著林奇,“有共同的朋友?”

“這話什麽意思?”林奇問。

特納和他對視,“你知道他的名字。”

“他媽的是他告訴我的。”

“叫我哈利。”曬黑的男人說。他把自行車扔在一簇灌木上,露出空虛的笑容,滿嘴蛀牙缺得七零八落。他赤裸的胸膛上粘著汗水和塵土,一圈又一圈地掛滿了各種東西,有細鋼圈,有生牛皮,有動物的角和皮毛,有黃銅子彈殼,有磨得看不見花紋的紫銅硬幣,還有一個棕色軟皮的小口袋。

特納看著瘦巴巴的胸膛上琳瑯滿目的小玩意,伸手翻過用編織繩掛著的一小塊彎曲軟骨。“哈利,這是什麽鬼東西?”

“浣熊的雞巴,”哈利說,“浣熊的雞巴裏有關節。很少有人知道這個。”

“哈利,你見過我這位林奇朋友嗎?”

哈利詫異地眨眼。

“他知道口令,”林奇說,“口令按緊急程度有層級區別。他知道最高一級的。他向我通報了姓名。你需要我陪著你,還是我可以回去幹活了?”

“去吧。”特納說。

林奇走出耳力範圍,哈利解開皮口袋的封口繩。“你對那孩子太兇了,”他說,“他挺好的。在他用鋼矛槍頂著我脖子之前,我真的沒見過他。”他打開口袋,小心翼翼地去取裏面的東西。

“告訴康洛伊一聲,我釘死他了。”

“什麽?”哈利取出一張疊起的黃色筆記紙,“你釘死誰了?”

他把紙包遞給特納,裏面有什麽東西。

“林奇。他是康洛伊在營地的眼線。你告訴他。”他拆開紙包,取出寬大的軍用微件。紙包裏還有一張藍色大寫字母的字條:祝好運,混球,聯邦區見。

“真要我跟他那麽說?”

“對。”

“你說了算。”

“你他媽也知道。”特納說,把那張紙揉成一團,塞進哈利的左腋窩。哈利笑得甜美而空虛,剛才閃現的智慧火花已經熄滅,就像水生怪獸悄悄潛入了陽光下平靜的海面。特納看著他宛如皸裂大地上兩顆黃色蛋白石的眼睛,卻只見到了陽光和破損的高速公路。一只缺少關節的手擡起來,心不在焉地撓著長了一周的胡須。“走吧。”特納說。哈利轉過身,從灌木叢裏撈出自行車,悶哼一聲扛起來,重新穿過廢棄的停車場。他特大碼的破舊卡其短褲隨著步伐搖動,脖子上的各種掛件輕輕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