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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你那麽不安,”他說,“我非常抱歉。帕科說你想逃避我們,但我更願意認為這是推動藝術家趨近目標的那種力量。我認為你感覺到了我的格式塔的內在本質,因此你很害怕。你害怕得當然有道理。在你的航班確定從奧利機場起飛前的一個小時,這盤卡帶就準備好了。我們知道你的目的地,但我並不打算跟著你。你在完成你的任務,瑪麗。我只後悔我們沒能做好防範手段,害得你的朋友阿蘭送命,不過我們已經知道了兇手和幕後雇主的身份……”

瑪麗的眼睛代替了塔麗・伊珊的眼睛,牢牢地盯著維瑞克的眼睛,那裏燃燒著藍色的火花。

“瑪斯生化實驗室雇傭的間諜殺死了阿蘭,”維瑞克繼續道,“你當前目的地的坐標也是瑪斯告訴他的,是瑪斯提供了你看見的全息圖。我和瑪斯生化的關系陰晴不定——這還是往好裏說了。兩年前,我的一個子公司嘗試過並購他們。牽涉到的金額能對全球經濟造成影響。他們拒絕了。帕科認為阿蘭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他們發現他企圖出售他們提供的情報,賣給第三方……”他皺起眉頭,“真是愚不可及,因為他根本不明白他兜售的商品代表著什麽……”

多麽像阿蘭啊,她心想,感到一陣憐憫。看見他蜷縮在醜陋的地毯上,綠色上衣包著脊梁的輪廓……

“我認為,瑪麗,有一點你應該知道,我之所以要搜尋盒子的制作者,其中牽涉到的不僅僅是藝術。”他摘下眼鏡,揪起白襯衫擦拭,動作裏充滿了經過精心計算的人性,卻讓她覺得非常厭惡。“我有理由相信這些藝術品的制作者有能力給我自由。瑪麗,我不是個健全的人。”他仔細地重新戴上精致的金邊眼鏡,“上次我請求遠程觀看我在斯德哥爾摩所棲息的容器時,展示給我的東西像是三節拖車,支持生命的管線織成濕漉漉的網絡……只要能讓我離開那裏,瑪麗,或者說讓我離開其中容納的狂亂細胞……唉——”他再次露出那個著名的微笑,“還有什麽代價是我不肯付出的?”

塔麗/瑪麗轉動視線,望著暗沉沉的苔蘚和遠處畸形教堂的尖塔……

“你失去了知覺,”乘務員說,手指摸著她的脖子,“不算很不尋常,機載醫療電腦說你完全健康。不過,我們還是給了你一張真皮貼,抵消你有可能在入港前體驗到的適應綜合征。”他的手離開了她的頸部。

“《雨後的歐洲》,”她說,“馬克斯・恩斯特。苔蘚……”

乘務員看著她,表情變得警覺,流露出職業性的關注神色。“您說什麽?能再說一遍嗎?”

“不好意思,”她說,“我做了個夢……我們要降落了嗎?”

“再過一個小時。”他說。

日本航空的軌道航站中心是個白色環形空間站,點綴著幾個拱頂,外圍是十二個停機艙的黑色橢圓形出入口。重力防護網上方(雖說在這裏上下已經失去了通常的意義)有一塊終端屏幕,展示著精心繪制的太空站旋轉的動畫,一連串聲音用七種語言宣布從奧利一號航站樓起飛的日航580穿梭機已經抵達終點,擺渡車將盡快送乘客前往航站樓。由於七號停機艙正在例行維修,因此有所延誤,日航對此深感抱歉……

瑪麗在防護網裏縮成一團,覺得維瑞克看不見的巨手無處不在。不,她心想,肯定有什麽辦法。我想退出,她告訴自己,我想當幾個小時的自由間諜,然後我就和他一刀兩斷……再見了,維瑞克閣下,我要返回生者的土地了,但可憐的阿蘭再也回不去了,阿蘭會死都是因為我接了你的任務。第一滴眼淚湧出,她使勁眨眼,隨即像孩童似的瞪大眼睛,看著眼淚變成的那一顆細小圓珠……

還有瑪斯,她心想,他們是什麽人?維瑞克說是他們殺死了阿蘭,說阿蘭曾經為他們工作。她隱約記得見過媒體的報道,他們好像在研究新一代的電腦,生產過程聽起來很可怕:讓不死的混種癌細胞分泌定制分子,組成線路單元。她隨即想到,帕科說他那部模組電話的屏幕就是瑪斯的產品……

日航環形站的內部平平常常,毫無特色可言,和任何一個擁擠的機場沒有任何區別,她看了只想笑。連氣味都一模一樣——香水、緊張的人們、空調層層過濾的空氣;嗡嗡交談的背景噪音也一樣。重力僅有零點八,所以拎手提箱會很輕松,不過她只帶了個背包。她從背包的拉鏈內袋裏取出機票,望著離她最近的墻壁顯示屏,在一欄欄數字裏尋找她的聯運穿梭機。

兩小時後起飛。維瑞克說歸說,但她很確定他的機器已經開動,使用金錢當作潤滑劑,滲透進入機組和乘客的行列……肯定會有人在最後一刻患病、改變出行計劃、發生事故。她背起包,大步穿過鋪著白色瓷磚的凹陷大廳,像是知道自己要去哪兒或者有什麽計劃似的,但實際上每走一步都很清楚自己並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