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7頁)

我父親是工程師,和收音機相關的工作。他的努力換來的是海格特上區和克勞奇之間的一棟漂亮房子。母親是很多男性夢寐以求的類型,輕盈、美麗、機智,而且舉止得體,道德高尚。

當他們去城裏,到倫敦的那些高級夜總會裏,伴著雷諾貝樂隊的演奏跳舞時,她會穿上裝飾著小珠和皮毛的衣服,戴上帽子,這些平時放在小儲藏室。父親就會一臉迷戀地看著她。你可以感受到兩人間的火花,和想要跳舞的沖動。

我最小的妹妹安東尼婭是個小惡霸。另一個妹妹娜迪亞,有頭顏色越來越深的金發,是個膽小羞怯的人。

我和世上的瘋狂逐漸變得熟稔,每當不幸降臨時總能意識到,就像烏雲來臨一般。有人可能會說是我太多疑,但我考慮了很久,仍然認為自己是對的,通常這種瘋狂來臨時我會遇到如下的事:掉了一枚硬幣,看著它滾落,想追過去撿起來卻摔了一跤,踢到了硬幣,硬幣掉到了半裏外唯一一個下水道的水槽裏。這意味著我和別人的命運相比是不公平的,我在路上走著都可能隨時被車撞倒。

***

另一件和這種“上天的惡意”有關的事件發生在學校。

當時我和保羅因為對史派夫惡作劇,而我是罪魁禍首,所以保羅只是被罰留堂,我卻要被罰整個下午撿垃圾。

當所有人都在教室裏,我一個人在操場感覺有點奇怪。但當時天氣很好,所以很快就不介意了。大約下午4點前,我正走過兩個街區中間,被稱為三角地帶的地方。每年的那個時候路上都被泥土覆蓋,當時突然有種沖動要離開那條路往右走。感覺如此強烈,仿佛是一件生死攸關的事——我絲毫沒有猶豫。我跋涉過那片泥土時突然想轉身,然後看對面街區的某間房子的窗戶裏什麽東西在動,那是個儲藏室,很少用。

老師在偷情?

我情不自禁靠近那棟樓,看到有什麽東西在左右晃動,就像懸掛在天花板上的衣服。我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麽,而且怕被抓住,所以趕緊偷偷貼近窗邊,直到大約只有十英尺遠,我瞥了一眼,接著被嚇了一跳。我看到了一個上吊的人。

自殺!

“我的天啊!”我一邊喊著一邊從入口沖進那棟樓,卻發現一堆同學走出來。我推開他們,無視他們的問候,直接跑到有人上吊的那個房間,用力拉下門把,然而門被鎖上了。於是我拼命砸門,“別這麽做!”我喊道。我聲嘶力竭地喊著,突然聽到背後有老師對我說:

“嘿,你在幹什麽?”

“老師老師,快來。”我一邊喊一邊跑向他。“有人在那兒上吊了,我從操場上看到的。”

他和其他老師跟著我跑回那個房間,我們穿過一群在走廊上的小學生。門被打開時我感到一陣恐懼。

在被老師推開前,我注意到那具軀體腳上的鞋子,某個人專屬的漂亮小皮鞋。我知道它屬於誰。希爾瓦老師,她長著漂亮的深色頭發,是男生們的最愛。她對我一直很好,我雖然不願意說謊,但真希望她沒有上吊,而是我看錯了。我和其他人一起在外面等著,我走向最年長的男生,他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我。

“是一個老師,女老師,她上吊了,我在操場上看到的。”

***

我看到兩只喜鵲,想起那首歌,“一雙則喜,一只則災。”當時是初夏,我在一片新綠中走在皇後樹林。

喜悅。這是好事。

我一整天都很低沉,想做點什麽來振奮一下自己。希爾瓦老師再也沒回學校,這段記憶給我留了一個傷疤。我花越來越多的時間散步,覺得自己和別人越來越疏遠,連跟安東尼婭、娜迪亞和最好的朋友保羅也一樣。我嘗試和父母討論“黑暗力量”這個話題,但一開口就支吾起來。我覺得很孤單,想起母親有一天在廚房對我說的話。

我問她:“你想會不會有一天人們只要想想,就能到他們想去的地方去?”

她回我說:“你總是在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

我並不是不著邊際,不過也許她看出了我的掙紮,但這不是唯一的苦惱。

我擔心自己的視力。七歲的時候我曾經在學校拐角嚇到過西奧,他一個大個子,接著他出於本能地打了我一拳,正好打中眼睛。我藍色的眼睛從此變成了棕色,這叫異色症,視力也受到輕微影響。好幾年時間裏,我的左眼看東西都很模糊。有一陣醫生說我需要戴眼鏡,我擔心左眼會完全失明。那時常常做失明的夢,在冷汗中驚醒,隱隱害怕看不見自己的手指,直到發現自己多慮了。我有時會用手指用力按壓眼睛,幾秒鐘後就能看到千變萬化的顏色。這樣做是覺得自己早晚會失明,不如在還能看見的時候用力感受。接著我感受到更恐怖更黑暗的東西,有時覺得自己完好的那只眼睛,看東西也模糊了。我擔心自己會完全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