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烏拉斯(第4/15頁)

火車正緩緩駛入車站,車輪和車廂發出嘈雜的轟鳴聲和撞擊聲,他只好把身子沖她傾過去,好聽見她的話。“我不知道。”他微笑著說道,“我們的火車跟這列火車非常相像,你知道嗎?好的設計是不需要怎麽改動的。”他陪著她去了一節頭等車廂。她沒有開門,他只好幫她把門打開。她進去之後,他也探頭進去環視車廂。“不過裏頭就不像了!這整節車廂都是一個人的嗎?就你自己?”

“哦,是的。我討厭二等車廂。男人們嚼著麥勒膠,隨地吐痰。阿納瑞斯有人嚼麥勒嗎?哦,當然沒有。哦,關於你和你的國家,有好多東西我都很想要去了解!”

“我非常樂意跟別人講那些,可是沒有人問我。”

“那麽,我們一定要再見,你來說給我聽!你下次到尼奧的時候,可以給我打電話嗎?一定。”

“一定。”他柔聲說道。

“好!我知道你們是不會違背承諾的。對於你們別的習慣我一無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這一點。我能看得出來。再見了,謝維克。”她伸出一只戴著手套的手,在他扶著車門的手上握了一下。機車的汽笛開始轟鳴;他關上門,目送火車緩緩離去。車窗內一抹白色和鮮紅色一晃而過,那是薇阿的臉。

他非常愉快地走回奧伊伊家裏,跟伊尼打雪仗,一直到天黑。

本比利革命!獨裁者逃亡!

叛軍領袖控制首都!

世政會召開緊急會議

伊奧國有可能介入

這份鳥食報紙興奮地用上了一連串最大號的字體,拼寫和語法也都不管不顧了;看這篇文章,感覺就像在聽艾弗爾說話:“在昨天晚上之前,叛軍占領了整個梅斯科蒂的西部,軍隊勇猛地繼續推進……”完全是“尼奧提”的口語表達方式,過去時和將來時都被一種勁頭十足、磕磕巴巴的現在時所代替。

謝維克看了不同報紙上的相關報道,又在《世政會百科全書》上查閱了本比利的相關詞條。這個國家形式上是議會制民主政治,實際上是軍事獨裁,由一群軍隊將領把持。這是西半球一個幅員廣闊的國度,主要由山地以及貧瘠的大草原組成,人煙稀少,是個窮國。“我真應該去本比利。”謝維克想。關於這個國家的描述對他很有吸引力;他想象著狂風大作的蒼茫草原。這則新聞異乎尋常地牽動了他,他特意去收聽了收音機裏播放的與此有關的公告。此前,自從他發現收音機的主要功能是為商品做廣告之後,他已經很少聽了。收音機裏的報告,以及公共休息室裏擺放著的官方的電傳都非常簡短,幹巴巴的,跟大眾報紙形成了鮮明對比,後者的每一個版面都在高呼著“革命!”。

本比利總統哈烏瓦特將軍已經搭乘他那艘著名的裝甲飛機安然撤離,不過有一些級別相對較低的將領被捕並被閹割,跟死刑相比,本比利人歷來更願意選擇這種懲罰方式。在潰逃途中,敗兵將同胞的田地和市鎮付之一炬。遊擊隊則一路乘勝追擊。首都梅斯科蒂的革命軍打開監獄大門,特赦了所有的囚犯。看到此處,謝維克的心狂跳起來。有希望,還有希望……他密切關注著遠方那場如火如荼的革命。第四天,他在一張關於世界政府理事會辯論的電傳上看到,伊奧國駐世政會大使宣布,伊奧國要挺身而出,支持本比利民主政府,現在已經派出軍隊去支援哈烏瓦特總統將軍。

本比利革命軍多數人幾乎手無寸鐵。伊奧國的軍隊則是全副武裝:槍炮、裝甲車、飛機、炸彈一應俱全。謝維克在報上看到關於這支軍隊裝備的描述,覺得胃裏很不舒服。

不只是不舒服,他還覺得很憤怒,身邊又沒有可以傾訴的人。帕伊不用說了,阿特羅是個激進的軍國主義者,奧伊伊倒是很有正義感,但他內心的不安以及身為一個有產者的焦慮感使得他墨守成規,絕不敢越雷池一步。對於他自己對謝維克的好感,他的應對方式是拒絕承認謝維克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他說,奧多主義社會自稱是無政府主義社會,但實際上那裏的人只是一些樸素的平民主義者。那裏的社會沒有一個明確的政府來維持秩序,是因為他們人數很少,而且他們根本也沒有鄰國。當他們的所有物遭到侵略對手的威脅時,他們要麽清醒地去面對現實,要麽就會被掃地出門。本比利那幫造反者現在就得清醒過來面對現實了。他們會發現,如果沒有槍炮作為後盾,自由其實虛無縹緲。這一番話是他們有次在談論這個話題時,他講給謝維克聽的——在本比利,誰處於統治地位,或者自以為處於統治地位,其實無關緊要,政治的實質在於奧伊國和舍國的權力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