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吾國吾民 第六章 壯士十年歸(第6/6頁)

聽得“盧先生”三字,盧雲不由一凜,好似想起了什麽。他深深吸了口氣,只見黑衣人雙眼睜得極大,僅在瞪著胡媚兒的右臂,好在警告自己什麽,當下也轉過頭去,順著怪客的目光去瞧。

這一望之下,卻也讓盧雲睜大了眼,再也移不開目光。

眼裏看得明白,只見胡媚兒的衣袖給削開了,露出了晶瑩的右臂。看胡媚兒年過四十,肌膚仍是細致白凈,可不知怎地,那雪白臂膀上卻停了一只鷹!

神鷹雙翼全展,惡狠狠地叮在那白嫩肌膚上,形極殘暴。胡媚兒膚質越白,越顯得那烙印的猙獰血紅。盧雲渾身顫抖,喃喃地道:“這……這是什麽?”黑衣怪客淡淡地道:“外掌錦衣衛,內轄東廠,人馬遍布十余省……故所以人們如此稱呼他……”

“鎮國鐵衛!”黑衣怪客提氣一喝。這四個字一出,霎時屋頂傳來轟隆一聲大響,破磚碎瓦,煙塵彌漫,大梁上落下六道黑影,全力向怪客撲殺而去。

不過雙眼一眯間,六名剌客分從四面八方進襲。看這些人全都身穿夜行裝,頭戴黑面罩,手持魚網長索,看那陣法架式,竟似要生擒黑衣怪客回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怪客倏忽而現,殺手尾隨而至,盧雲自是大為吃驚,萬沒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怪客自己也給追殺著?他嘿了一聲,急急提起右掌,向前撲出,霎時輕煙飄起,油燈熄滅,房中成了黑暗一片。盧雲便趁這一瞬之勢,帶著胡媚兒藏入黑暗之中,免遭池魚之殃。

油燈不比火燭,頂上防風加蓋,僅余煙孔通氣。看兩邊距離十只之遙,盧雲要熄便熄,說滅便滅,似還行有余力。胡媚兒見得這手神功,自是大為駭然。萬沒料到盧雲潦倒一如往昔,可手上武功卻已一日千裏,大見絕頂風範。

黑衣怪客隱入黑暗之中,那雙目光卻如北辰明星,清晰可見。他朝盧雲看了一眼,霎時雙足一點,後空旋翻,竟從眾殺手的頭上飛了過去,跟著足尖向地一點,身子倒退飛出,便由窗口原路離去。

咚咚隆咚,六名殺手勢頭不減,黑暗中依舊沖向前來,堪堪撞上墻壁之時,六人一同舉起腳來,動作整齊劃一,先朝墻壁一踢,便如黑衣怪客一個模樣,向後旋動空翻,迳從窗口追了出去。

黑衣殺手來去如風,盧雲也醒悟過來,在這一瞬之間,他全都懂了。小年夜揚州渡口一場廝殺,他也曾見過這群人,也從瓊芳的口中聽說了他們的名號。真相大白了,為何胡媚兒會查到自己的消息,為何會大半夜地守候在兒,原來一切的解答就是這四個字:“鎮國鐵衛”。

黑衣廠衛,號稱貪人之夜叉,晝伏夜行,掌人陰私,無論景泰還是正統,全都養著這群妖物。盧雲眼中帶著寂寞,他沒有說話,可那眼神卻似問著胡媚兒:“為什麽?”胡媚兒笑了笑,拉起了衣袖,遮住了烙印,她沒說話,可她的舉止也替她說了……不為什麽,一切如故……

兩人四目相投,面前的胡媚兒不再像個女魔頭,那目光溫馴平靜,反似個奉公守法的老捕快,不毒、不刁、不恨,只有一臉木然,照本宣科。盧雲望向地下的信封喜帖,忽然聳了聳肩,笑了一笑。胡睸兒見得那個笑容,好似給刺了一刀,她眼眶微微一紅,霎時別過頭去,目光也恢復得冰冷肅殺,霎時不再多言,自管彎下腰去,撿起了地下的包袱,便從房門口離去。

眼見胡媚兒眩然欲泣,盧雲心下一動,他雖與胡媚兒相處無多,卻曉得這位姑娘愛恨分明,乃是位性情中人,實不信她真會出賣目己,當下探手出去,拉住了她:“你是被迫的?”

“幼稚啊!”胡媚兒背對著盧雲,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盧雲啊,別老是這樣天真可愛,這世上哪件事一定是自願的?又有哪件事一定是被迫的?快回家做聖人吧。”說著說,將手奮力一甩,便已跨門離開。

殺手走了,胡媚兒也走了,柳侯爺的書房又靜了下來。遠處傳來元宵的鞭炮聲,盧雲默默望著地下,但見楊肅觀送來的公文兀自躺在地下,好似向自己微笑著,示意他莫要為此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