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吾國吾民 第六章 壯士十年歸(第5/6頁)

盧雲雙手捧著銅板,嘴角微微苦笑,淚水終於撲颼颼地落了下來。胡媚兒也緩下手來,她目光憐憫,輕輕說道:“可憐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好人,可你啊……”

她趴到了盧雲身上,痛心道:“卻從來不是一個好男人。”

沒了是非對錯,忘了何去何從,壞男人跪倒在地,雙手捧著銅板,淚水終於撲颼颼地落了下來。一個照拂不了自己的人,如何能照拂別人?俗根未凈、心有窒礙的盧大人,他拿回了“親逝友散仁義盡”,在這江湖裏徹底潰敗。

胡媚兒也愧了,她抱住了盧雲,悲聲道:“對不起……我真不該這般傷你……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枉費心機……算了,你回去吧,盧雲……回去你的家鄉吧,住到你的小窩窩,平平安安過著你的小日子,離那些豺狼虎豹遠遠的……永遠永遠,你都不要再回來……”

當此嚎啕之際,壞男人忽爾忍俊不禁,竟是放聲大笑起來。他笑得搖頭晃腦,笑得滿地找牙,笑得擂胸頓地,不支倒地。

什麽樣的人引得天厭之,地厭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如來降世曰:“三界皆苦,吾當安之”,但前頭還有兩句話,稱為“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盧雲不是佛祖,也不該學佛祖,沒了唯我獨尊的法力神通,他要怎麽安頓三界?

胡媚兒罵得有理,大道廢,有仁義,大俠犧牲了小我,沒人曉得他的老婆在哪兒賣淫,更沒人曉得大俠的兒子身無分文,卻在何處行乞。不過全天下的人都將知曉,那默默坐於黑暗中的孤兒身影,即將搖身一變,成為舉世俠客的頭號大敵,世稱“天魔”。

過得良久,瘟神終於不再發笑,他倒在地下,一動不動,像是把自己毒死了。

胡媚兒心下一軟,自知話說得太重,正要過去攙他。卻在此時,屋頂上傳來悄悄一響,好似小貓跳上了屋瓦,可說也奇怪,落地聲明明是輕輕悄悄,書房裏的泥沙卻颼颼而落。

直若天魔駕臨,這聲響說明了來人武功特異,兼得輕靈身法,卻又能力道萬均。盧雲陡聽怪響,立時睜開了眼,胡媚兒兀自不覺異響,只嘆道:“起來,盧雲,像個男子漢,你究竟要去要留,趁早做個決定。”說話間,院子裏傳來落地聲,屋頂上的那人竟已跳了下來。盧雲心下一凜,急忙翻身跳起。胡嫗兒分毫不知異狀,還待說話,那腳步卻已到了窗邊,低聲呼喚:“盧叔叔……不要相信她……你要相信你自己……”

聽得來人如此說話,盧雲自是瞠目結舌,還不及回話,卻聽胡媚兒尖叫道:“什麽人?”

“義勇人!”

胡媚兒總算察覺了埋伏,正要發出銀針。卻聽窗外咻咻連響中,書房裏精光閃爍,竟有百來枚飛鏢從窗口射來,猝不及防間,已近胡媚兒身遭三尺。盧雲大吃一驚,急忙扯住胡媚兒的衣袖,先將她擰開半步,跟著右腿掃出,轟地一聲巨響,柳侯爺的大書桌淩空飛起,倒翻在地,已然擋在胡媚兒面前。

咚咚咚,飛鏢釘在桌面上,胡媚兒嚇得花容失色,還不及轉身抵禦,卻聽背後又是一聲勁響,竟有一柄長劍疾刺而來!

看這刺客委實厲害,招式急、武功怪,一招快似一招,此時胡媚兒無論轉身、發針、閃避、縱躍,全都慢了一步,將死之際,一人背後出手,帶得胡媚兒偏離了一尺,正是盧狀元下場救人了。

風聲勁急,長劍從右臂旁擦過,險些剌中了心口,端得是驚險萬狀。可惜胡媚兒還不及喘息,陡聽當地大響暴起,那柄劍竟無緣無故化成了三截飛刀,眨眼之間,化直刺為橫抽,改朝胡媚兒喉頭削來。

長劍暗藏機關,招招致人於死地,只消切過胡媚兒的喉頭,她非但要氣管斷裂,說不定連頭也給切了下來。當此危急關頭,盧雲卻是臨危不亂,聽他一聲輕嘯,左足頓地,右腿半空旋踢,嗡地一聲大響,飛刀劍尖給足尖掃中,瞬如流星般倒飛而出,直直釘在墻上。

胡媚兒滿頭冷汗,看她滿手握著銀針,但在這兩大高手過招間,哪裏插得下手?

她一震於盧雲的神功,二駭於殺手的急招,一時間根本說不出話來。

十年未用“無雙連拳”,今朝稍展拳腳,威力竟是如此驚人。盧雲落下地來,霎時左袖輕拂,一股柔力拉來,已將胡媚兒卷入懷中。

強敵也不再發招。萬籟俱寂中,盧雲與胡媚兒一同凝目去看,只見屋內一道黑影昂立在地,看他雙手抱胸,通體深黑,傲然而立,雖說頭戴黑面罩,一雙眸子卻是精亮有神,宛如冬夜的北極星,讓人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

當地一聲輕響,飛劍組回長劍形狀,便給黑衣人收入背後鞘裏。盧雲腦中急轉,好似過去曾見過此人,可乍然間卻又想不起來。一片肅殺間,聽那刺客冷冷地道:“賤人……”刺客的嗓音冷得出奇,目光也是狠得怕人,他將右臂緩緩平舉,戟指胡媚兒:“離盧先生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