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6頁)

冷清的家裏突然熱鬧起來,鮑雪很高興,便叫薛阿姨上街去買半只燒鵝和一斤蜜汁叉燒,謝懷樸平時對兒子管教很嚴,絕對不會給他沒事就可以下館子的錢,他最討厭的就是紈絝習氣。鮑雪雖然心疼兒子,但也深明大義,不會壞了規矩。

趁著這個空當,鮑雪使眼色給兒子,丹青便拉正在看報紙的父親到院子裏去打網球。其實謝懷樸桌球、網球、高爾夫都行,喝名酒,品美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講究工作效率但同時又是一個玩家。但有時實在是太忙太累,尤其回到家他就懶得動,鮑雪覺得每天吃應酬又不活動,肯定是健康的大敵。

住在盛世華庭別墅區的人們,通常都喜歡把院子裏的花草修剪得整整齊齊,然後把自己喜歡的樹移植進去;也有人蓋了涼亭,涼亭裏掛著藤制的吊椅,一旁是假山、噴泉;只有謝懷樸的院子裏是一個網球場,剩下庭院的一角鋪著鵝卵石,石上撐著一把大大的老式油紙傘,下面放著簡易的木制桌椅以及紫砂茶具。天氣不冷不熱的時候,鮑雪會坐在這裏看書,如果父子在場上打球,她當然也樂意觀看。

這麽中式、懷舊的構思,很難想象是出自一位法國室內設計師之手。當時謝懷樸決定把別墅交給弗朗斯設計裝修,鮑雪就很不以為然,她說,你既然那麽喜歡明清舊家具,肯定是需要地道的中國特色,法國人豈不是太洋派和浪漫了?

謝懷樸說,有的時候,外國人更懂得中國,懂得什麽是東方魅力。

這話一點也不假,弗朗斯對於中國的吉祥色彩就相當敏感,客廳是橙黃色的,有一面錯落有致、純自然色彩的青磚墻,前面放著一件鏤空雕花的老櫃子,打開地燈的時候,看上去非常協調、安詳,一掃舊家具的幽暗、陰沉。鮑雪的衣帽間的墻壁是令人大吃一驚的酒紅色,弗朗斯用色之大膽真叫人瞠目結舌,但這些色彩裏無不透露出他那別人無法取代的藝術氣質。黑白相間的簡約型衣櫃倚墻而立,裏面整齊地放著主人四季的衣服,戶外才可見到的竹制晾衣架,被放在室內一側,上面掛著手工制作的中式服裝,這是鮑雪的至愛。房間的光線十分柔和,白色的紙燈浮在空中,仿佛屋裏升起了月亮。

丹青的房間是灰色的墻,讓人感到安靜,而且注重采光,裏面是一套淺白色的橡木家具,式樣樸素,非常適合這個陽光男孩。

另外就是鮑雪的琴房,被弗朗斯安排在三樓,這本來是一個儲物間,面積不大,有一面斜窗,現在完全被刷成白色,包括窗上的百葉也是白色的,而窗台是黑色的大理石,上面的竹筐裏插著幾株向日葵,斜窗下是一架鋼琴。此外屋裏空無一物,只有紫檀木的地板上隨意丟著兩個草綠色麻織布面的方枕,松軟地趴在那裏。

鮑雪自幼學琴,後來就讀於音樂學院,成績優秀,但終因身體不好,離開了文藝團體,她現在收幾個學生,純為解悶而已。

對於這個法國人的設計與裝修,鮑雪甚至比謝懷樸還要滿意。怎麽說,這個家也稱得上名副其實的華庭。

夕陽的余暉把網球場染成了橘黃色,鮑雪優雅地坐在油紙傘下,欣賞著丈夫和兒子的翩翩英姿。此時的謝懷樸已經換上了那件大紅色的運動服,在場上左右開弓地飛跑,顯現出成熟男人的完美和瀟灑;丹青的T恤反而是深藍色的,上面還有一只兩寸高的熊寶寶,這為他年輕而俊朗的面孔增加了幾分稚氣。

像這樣和諧的場面,多半只會出現在房地產商的廣告畫面裏。誰都知道,這一切不是真的。

在晚餐的飯桌上,話題才進入正軌。

盡管洗完了澡,丹青還是像剛出籠的包子那樣散發著熱氣,這顯然是興奮所造成的。“爸爸,”他說,“我已經找到工作了。”

謝懷樸穿著潔白的棉質襯衣,頭發蓬松幹凈,散發著淡淡的洗滌劑的清香,他已經完全沉靜下來,不再是運動場上的那個火球。這時他擡起眼皮,注視著兒子:“什麽意思?你才上大二,怎麽可能找到工作?是不是幫著學校食堂分菜。”

“爸,你別忘了我是計算機系的。”

“那又怎麽樣?”

“現在是炙手可熱勢絕倫。”

“你還沒有哪怕是一點點生活經歷,就開始自我升值了?”謝懷樸的口氣有些輕漫,但嘴角掛著微笑。

丹青自然是年輕氣盛的,父母的寵愛令他的自信心表現得十分強悍。意大利的一家心理研究所經過調查發現,小時候被父母溺愛的孩子,長大更容易在事業上有所作為,這恐怕是溺愛孩子唯一的不是負面的說法。但是丹青的成長過程似乎證明了這一點。

他說:“爸,你的那一套理念現在早就不時興了,計算機這個行業需要的不是經驗,而是才華,是一個高度年輕化的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