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6頁)

他們的鄰桌,是一個臉熟的客人,他倒沒有注意到淚珠兒今晚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興致勃勃地招呼她來拼酒。開始,淚珠兒裝作不認識他,可他不知趣啊,一個勁地提示,一邊誇自己萬裏長城永不倒,一邊說淚珠兒怎麽倒到了桌子底下去了,這種話自然會飄到那一對璧人的耳朵裏。淚珠兒急了,厲聲道:“我不會喝酒!”

臉熟的客人當場懵了,他的朋友看不下去,拍案而起質問淚珠兒:“你不會喝酒,當什麽啤酒妹?!”

另一個人說:“真是給臉不要臉,掃我們的興!”

淚珠兒氣道:“我不會喝就是不會喝。”

臉熟的客人覺得很沒面子,也翻臉了:“你不會喝就不要讓我在這兒見到你,要不是你說你的啤酒有多好多好,誰認你們這種新牌子?難道我不知道要喝純生?你今天就得陪我們喝!”

他的朋友也說:“他媽的這不是花錢找氣生嗎!”

淚珠兒心裏只想息事寧人,便忍著不吭氣準備扭身走人,不想被臉熟的客人一把抓住,手裏的托盤也落在地上,惹來眾人的目光。

這時謝丹青走過來打抱不平,他說:“賣酒也不一定要陪酒,你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那邊的一群人仗著人多,本來又在氣頭上,馬上對謝丹青不客氣:“又關你事?”一副要打架的派頭。

丹青面無懼色道:“當然關我的事,她是我的同班同學。”

然而他話音未落,淚珠兒卻突然沖到他的面前,氣急敗壞道:“我不知道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你也少管我的事!”轉身又對那夥人和顏悅色,“來,我們喝酒!”

謝丹青搞不清眼前的事怎麽會如此風雲突變,他愣在那裏,看見淚珠兒果然拿起一瓶酒來大喝特喝,淡黃色的酒液順著她的嘴角流下來,可是她氣也不喘,照喝不誤,那夥人的怒氣也轉為歡呼,沒有人再理會謝丹青,藏蕾走過來把他拉走了。

喝完一瓶酒,淚珠兒面不改色,還一只腳蹬在椅子上跟臉熟的客人劃拳,那人節節失利,心甘情願地喝罰酒,可是快樂得滿面春風。

這是目前都市酒吧裏比較流行的一種劃拳法,分別為老虎、雞、蟲子和木棍,四者形成一條摧毀鏈,那就是老虎吃雞,雞吃蟲子,蟲子啄木棍,木棍打老虎。劃拳的雙方彼此各拿一支筷子,噼裏啪啦地對打,嘴裏喊著老虎老虎老虎——直到最後一秒鐘才同時喊出自己最終決定的四者之一,結果總是出人意表,笑聲像海浪一樣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幾乎掀翻了酒吧尖帽子一樣的屋頂。

謝丹青呆呆地看著淚珠兒,猜不透吧裏吧外的她哪個更真實。

這天晚上淚珠兒酩酊大醉,真的滑到桌子底下去了。是丹青和藏蕾把她架到丹青爸爸的奔馳四眼賊上,送她回她的住所。

她把那輛尊貴象征的車吐得面目全非。

應該說,按照巴男的本意,他倒不是多麽想搬到學校外面與女孩子同居,因為畢竟還是校園裏春色滿園,法律系和外文系的女孩都很漂亮,就是淚珠兒上的中文系,也有不少有氣質的女孩,誰不想像工蜂一樣采得百花蜜!可是他同淚珠兒交往的這些年,都是淚珠兒做他的主,這使他養成了一種習慣,那就是從來也不拒絕淚珠兒,也不敢拒絕她,因為他在心理上還是相當依戀她的,他知道她比他勇敢、堅強、有主意。

當然依戀都是雙方的,慢慢長大的淚珠兒總感到自己有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誰都說人是處境動物,放在哪兒都會習慣,可是偏偏淚珠兒特別,她住在盛世華庭就始終也沒有投入感,那個人人羨慕的地方也沒有對她產生過絲毫的影響。

她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喜歡獨處,而她可以信任的人又只有巴男。

巴男的幾個姐姐是很疼愛他的,仿佛他寄宿在大學是住進了看守所,隔三差五就來給他送吃送穿,很快就知道了他跟一個女孩子在校外同居的事,回家當耳報神,第一時間就告訴了父親。

雖然深知巴男的稟性,但是他的父親還是很生氣,大罵兒子不學好、敗家的料之余,決定對巴男進行經濟制裁。他說,就像美國對伊拉克一樣,反正說也沒用,讓你知道疼知道厲害才行。他的做法是休克式的,突然就一分錢生活費也不出了,他對老婆和女兒們宣布,你們要偷偷給他錢只管給,將來他沒出息你們就一輩子養著他,我這份家業他是不用指望了,我死後會把它作為基金交給董事會管理,這是當下很流行的做法,我再沒有文化照葫蘆畫瓢總還可以吧。

這一招真的很奏效,巴男馬上沒有那麽神氣活現了,大叫一聲倒地而死就能拿到錢的好事不是天天都有,他又找了一份腳踩滑輪鞋在餐廳滑行傳菜的差事,但這都只能掙點零花錢,租房的那一半費用他是拿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