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向北方(第5/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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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觀蔗糖、煙草、可可

在聖保羅,我拜見了巴西的前任國王咖啡;我同樣希望見一見他的兄弟——蔗糖、煙草與可可,是它們將巴西變得富裕而又聞名。這些高貴的先生不會來見我們,所以我們必須經過幾個小時的旅程前往他們的府邸。旅途的勞累得到了豐厚的補償,因為在前往卡舒埃拉的路途中,會經過一片土壤肥沃的區域,那裏有應接不暇的美麗風景。在這片區域中,我們首先看到的是棕櫚林,如此廣袤濃密的棕櫚林我還從未見到過。我常常見到形單影只的棕櫚樹,它們就像某個茅屋的守夜者或是一座公園的保安,又或是南歐的林蔭道上的一排排衛兵。但是在這裏,它們彼此的距離非常近,枝幹連著枝幹,就仿佛古羅馬軍團連在一起的長矛。而這種繁盛的景象只是巴伊亞肥沃土地的第一個訊號。之後,我們又經過了一大片木薯地。用木薯根莖制成的木薯粉是巴西的主要食糧。木薯粉對巴西土著居民的意義就像大米對中國人的意義一樣。即便在今天,木薯也同香蕉和面包樹一道,是大自然給予窮人最慷慨的饋贈。

在我們接下來的旅途中,農田又展現出其他樣貌。在道路兩旁,蔗糖如竹子一般高高聳起,每一株都保持著同樣的高度。無論任何東西,數量太多便會顯得單調。因此,蔗糖種植園也像穿著綠色制服的咖啡與茶葉,讓人感到疲倦厭煩。蔗糖可不是一位熱情的主人,沒有東西供人參觀享用。在一個轉彎處,我們突然看到一輛馬車。我不禁問自己,這到底是真的,還是裏約國家博物館裏古老的彩色圖畫?這的確是一輛1600年的馬車。它粗糙的車輪上並沒有安裝輻條,而是采用了整塊的實木,仿佛回到了三千年前的龐貝古城。拉車的六頭牛還帶著鼻環,好像古埃及畫中的樣子;趕車的黑人也像奴隸一樣穿著多彩的條紋襯衫;甘蔗被運往作坊的方式也都同殖民時期一模一樣。也許作坊本身也沒有變化,盡管地平線上的煙囪似乎表明這裏有了現代化的提純技術。我再次驚訝地發現巴西現代工業僅僅存在於狹窄的沿海地帶,而在其他地方還保留著這麽多的古老工具。這或許是國民經濟的弊端,但卻為看夠了單調世界的雙眼提供了太多愉悅。在旅途之中,我向蔗糖這位曾經的君主致以崇高的問候:它依然在同化學科技的對抗中保護著土地的神聖遺物,並以自己的甘甜向巴西與世界奉獻著一種特殊的活力;這種活力來自陽光與這個受眷顧的國家永不枯竭的土地。

而它膚色更深的弟弟煙草也比我想象的更加保守。在卡舒埃拉這個歷史古城中,許多房屋都帶有抗擊印第安人的弓箭射擊口。這裏也擁有最大最出名的雪茄工廠。作為一名聖尼古丁的忠實信徒,我必須感謝這座城市賜予我如此多的美味雪茄。我懷著深深的愧疚,計算著在這片數以萬計的種植園中,有多少煙葉已經隨著我幾年來的惡習燒為灰燼。由於取舍十分困難,我便參觀了全部的三座工廠。而“工廠”卻是一個誇大的詞匯。我很害怕看到強大的鋼鐵機器——在它們的一端放入煙草,另一端便生產出雪茄成品,甚至已經包裝完好放入盒子。在這樣的工廠裏,只能看到強大的機器,卻看不到真正的生產過程。但是卡舒埃拉的工廠絕非如此。在巴西,雪茄生產也尚未機械化。在這裏,每一支雪茄都由手工生產,或者更確切地說,每一支雪茄都需要許多雙手共同勞作。我們能夠看到煙草的不斷變化,這對每個煙民來說都是一種驚喜。我們驚訝地發現小小的雪茄竟包含了如此辛勞。房間裏坐著幾百名混血姑娘,她們一個挨著一個,每一個小組都負責不同的工序。依次經過這些房間,我們便能看到制作雪茄的完整過程。在第一個房間裏,我們看到了剛剛從種植園運來的煙葉。這些巨大的煙葉都已曬幹,散發出強烈的味道。姑娘們坐在成堆的煙葉中挑揀,先將煙梗丟棄,才將煙葉卷成雪茄。在第二個房間中,工人們用刀將雪茄切成規定的長度。直到這時,我們看到的都是裸露的雪茄,尚且缺少外殼將它定型。然而,盡管巴西擁有各種煙草,卻沒有能夠包裹煙草的植物——這真是自然奇怪的悖論!因此,這種數以萬計的雪茄外殼必須從蘇門答臘進口。我們隨意拿起的每一支雪茄都來自於兩塊大陸——美洲和亞洲,而它們又常常在第三塊大陸得到享用。在雪茄包上外殼之後,一個女工會為它加上吸嘴,一些黑色的手指為它戴上封條,另一些人則蓋上最後的印戳(在巴西,除了剛出生的嬰兒之外,一切都要加蓋印戳)。這時雪茄才會裹上玻璃紙,放入帶有商標的盒子裏。當我看到如此多的工序之後,連將雪茄放進嘴裏都感到羞愧。當我看到數百個姑娘彎曲的脊背,也不禁覺得當為此負責。但是這種顧慮並沒有持續太久。由於工廠給了我幾盒優秀的產品,在回到巴伊亞之前,一些愧疚便化成了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