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鄴城假日(第4/15頁)

劉平不屑道:“趨炎附勢之徒,豈配讓我相懼,只不過君子不立危墻罷了。”

“哈哈,劉兄你說這鄴城是危墻啊?”柳毅大笑。

劉平道:“審治中把咱們拘在鄴城,不許離開,圖的什麽心思?打的是聚儒旗號,我看咱們不是遊學,不過是人質罷了。眼下袁、曹打得正熱鬧,萬一官渡有變,或者咱們各自家族有變,這危墻可就會嘩啦一聲倒下來,把咱們砸個粉碎,說實話——早知鄴城如此險惡,我根本就不來。”

酒肆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柳毅還不依不饒地追問:“可劉兄你已經在這了,又該如何?”劉平答道:“人必自助而後人助之,而後天助之。”

在座的都是學子,都知道這是出自《易經》的話。劉平語氣一轉,舉杯笑道:“我這只是隨口亂講,荒唐之言,無稽,無稽,咱們接著喝酒。”這些非冀州士子彼此交換了眼神。他們此前也都有預感,只不過沒人敢像劉平說得這麽透罷了。酒肆裏的喧囂聲頓時變得小了,盧毓連忙道:“劉兄,你醉了。”

劉平順勢站起身來:“確實喝得有點多了。你們先喝著,我出去走走。”

離開酒肆以後,劉平本來渙散的眼神一下子恢復清明,這點酒對他來說,根本不成問題。他信步而行,沿途的士兵看到他的隨行腰牌,都不敢過問。就這麽七拐八繞,他很快轉入一條僻靜的內巷,這條巷子的側面是一座破舊的土地廟,香火已廢,罕有人至。

他才一進去,司馬懿就閃身從泥像後鉆出來,把頭上的蜘蛛網扯掉,一臉的不耐煩。

“你到得可真晚。”

劉平咧嘴笑道:“被那些士子強拉著喝了幾杯。不過也沒白喝,我的話,他們都聽進去了。”

他和司馬懿在明面上是敵對關系,鄴城館驛人多眼雜,不能直接來往,都是靠曹丕傳遞消息。可有些話,是連曹丕都要瞞著的,所以他們只能到城裏的某隱秘處碰頭。

司馬懿道:“進展如何?”劉平道:“很順利,任姑娘已經順利打入袁府,隨行腰牌也拿到了。剛才我還跟辛毗談了一下,他說會考慮。”司馬懿“嗯”了一聲:“我這邊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不過我說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麽?一石五鳥啊。”他伸出五個手指頭,在劉平眼前晃了晃。

劉平咬了咬嘴唇,卻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仲達,這件事我不會同意。”

“在鄴城殺掉曹丕的話,對漢室可是好處良多。”司馬懿不甘心地遊說道,甚至忘了擺出身段。他當初定計之時,就對劉平說可以順手殺掉曹丕。曹丕如今是曹公的嫡子,嫁禍給袁紹,後續可選擇的手段便會很多,騰挪空間會很大。可劉平卻一直不同意,這讓司馬懿有些起急。

“迂腐兄,你是肩負著漢室復興之任,可不要又來什麽婦人之仁。”司馬懿憤憤道。

劉平閉上眼睛,此時腦子裏浮現出來的,是曹丕在黃河裏向他伸出的援助之手。作為政敵之子,劉平承認曹丕之死頗有價值;可這孩子是因為相信自己而來到官渡戰場的,又在關鍵時刻救過自己的命。對劉平來說,這麽做不是打擊敵人,而是出賣同伴。這樣的選擇,不是他的道。

“曹丕對我們,還有價值。”

劉平緩緩開口道,把甄宓的事情說出來。司馬懿聽完以後,先是一臉怒氣,可轉瞬間突然斂起怒容,手指靈巧地彈了彈,恢復到雲淡風輕的笑意:“你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曹丕能把甄宓控制住的話,對我們的計劃,將有極大的助益。”

這次反而輪到劉平起疑了。他這位兄弟勃然大怒時,意味著暴風驟雨;而當他沒來由地露出笑容時,卻往往意味著更大的災難。

“來吧,咱們來說說細節。”司馬懿壓根不給劉平質疑的機會,拽著他盤腿坐下,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來。劉平不好意思打斷他,只得耐心地傾聽著,那個疑問一直沒機會說出口。

司馬懿面色如常地說著,心中卻在勾勒著另外一幅圖景。他和劉平有一點是相似的:絕不會害自己兄弟。只不過究竟什麽算是害,什麽算是幫,兩個人的理解略有不同罷了。

這一天,袁府上下人聲鼎沸,都在忙著為劉夫人慶賀大壽。劉夫人本來表示前線正在打仗,不必大操大辦。但那個叫貂蟬的舞姬,腦子裏有各種奇妙的主意。她在鄴城外轉了一圈,請了大約兩百余名民間藝人,在袁府內外支起了二十多個小場子。

這些藝人有跳折腰的,有弄鼓的,還有些雜耍與馴獸,甚至還有個西域人會表演吞火,各展其能,精彩紛呈。所有的場子,要演足三天。在這三天內,鄴城的居民只要說句祝壽的吉祥話,都可以聚到袁府外面來看外圍演出——當然,真正精彩的小場都設在袁府內,只有祝壽的賓客才允許進去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