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鄴城假日(第5/15頁)

這些藝人在城外都是饑民,能給口飯吃就心滿意足了,而鄴城居民很少看到這種允許全民參與的慶典,祝一句壽又不破費什麽,都紛紛湧過去看熱鬧;袁家主母的生日,各級官吏誰也不敢不來。於是這次壽宴辦得熱熱鬧鬧,風光無比,花費又不多,讓劉氏大為高興,直誇貂蟬真是能人。

在這一片喧囂之中,審配手持酒杯,面無表情地踱著步子。周圍的各色奇景根本激不起他的興趣,也沒有人敢來打擾這位鄴城最高的統治者。說實話,這樣的場景,只會讓他感到心煩,莊嚴的鄴城這兩天快變成市墟了,什麽賤民都敢放肆地四處遊走。若不是礙著劉氏的面子,審配早就下令禁絕了。

“那個叫劉和的是個狂生,他這個侍妾倒真有些手段。”審配的侄子審榮小心地陪在叔叔身旁,興奮地四處觀望。

審配冷笑一聲:“哼,什麽狂生,獻妾求寵罷了,這等人也只有辛佐治看得上。對了,榮兒,我聽說你還派人去對付他的書童,結果沖撞了甄夫人的車駕?”

審榮臉色變了變,只得承認。審配沒怎麽生氣,只是淡淡提醒道:“以後做事,要麽不做,要麽做絕,不要給人留下把柄。這次若不是仲達出手夠快,我得費上一番手腳。”

“叔叔教訓得是。”審榮乖巧地答道,順手擦擦冷汗。

“你暫時也別在鄴城待了。眼下官渡那邊兩軍對峙,等到下批輜重過去,你也一起去,在戰場上有些資歷,將來也好在主公面前留個名。”

“袁公兵力占優勢,為何不一口氣打過去呢?”審榮問。

審配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兵法有雲:不戰而屈人之兵。現在跟曹阿瞞決戰,縱然贏了,損傷也會不小,還給了四邊野心勃勃之輩乘時而動的機會。多拖上幾個月,等到曹軍糧盡自潰,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取下許都,大軍留著元氣,南邊和西邊可都用得著呢。”

說到這裏,審配忽然問道:“田豐在獄中如今情緒如何?”審榮道:“和原來一樣,情緒很平靜,偶爾罵人。”

審配道:“他好歹也是冀州派的巨頭,在鄴城盤根錯節的勢力不小。記得吃喝優待,只是不許與人接觸。”說完以後,他忽然發出一聲感慨:“田豐如今被囚,沮授也失寵,冀州派正是群龍無首之際。若是官渡能勝,咱們南陽派可就徹底出頭了。”

這兩人正說著,看到司馬懿迎頭走來。他看到審家叔侄,連忙過來施禮。審配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仲達,你怎麽也跑來看這種東西?”司馬懿回答道:“我是來給劉夫人祝壽的,正要離開。”

雖然司馬懿是河東人士,但審配對他十分欣賞,時常叫過來談話,完全把他當成冀州人看待。審榮對司馬懿也很親熱,尤其是司馬懿果斷殺了幾個潑皮替他滅口以後,更是尊重非常。

三人閑話了一陣,司馬懿忽然問道:“聽說大人您還為這次壽辰,特批了幾百張入城狀?”審配道:“不錯,都是那個叫貂蟬的舞姬從城外遊民中招募而來的,這次若非劉夫人壽辰,他們根本沒資格入城。”

“我叔叔手底下的書吏,可是忙了足足半宿呢。”審榮笑道。

“不過您的辛苦,也算物有所值啊。這辦得多熱鬧,劉夫人也很高興。”司馬懿環顧左右的小場,樂呵呵地說道,“之前都沒注意過,咱們鄴城附近可真是藏龍臥虎啊。”

這句話聽在審配耳朵裏,登時讓他的表情陰沉下來。司馬懿這句話,意味十分深長。這些流民會舞蹈雜耍,鄴城根本沒人知道;那麽,這些流民也許還會些其他特別的技能,鄴城就更不知道了。而幾百個這樣不知底細的人,如今卻在鄴城的中心袁府活動。再往下推演下去,審配突然不寒而栗。

這時候,他看到“劉和”和盧、柳等人簇擁而來,府外黑壓壓的一片,都是各地學子的仆役,表情更是有些難看。

“辛佐治那天來找我,說鄴城館驛已經不夠了,建議把非冀州的學士搬出去。仲達,這建議你怎麽看?”

司馬懿道:“辛先生人是好的,只是太過軟弱。不過此舉可行,那些學士通宵達旦酗酒玩鬧,驚擾得四鄰不安,冀州學士早有怨言。再者說,兩者混處,不若有所區格。鄴城分新舊之後,秩序井然,民眾各安其位,就是一例。”

審配沉吟不語。司馬懿看到審配表情有異,連忙請罪。審配擺了擺手,表示他沒說錯什麽。他把酒杯裏的殘酒倒在地上,杯子扔到審榮懷裏,說我還有事先走了,然後轉身離去,剩下不明就裏的審榮和一個表情有些詭秘的司馬懿。

“……這鄴城,是得擠一擠水分了。”

審配心想,同時加快了腳步。他走過一處僻靜的小棚,卻滿腹心思,壓根沒有注意到在這個小棚裏,曹丕一身的峨冠博帶,臉上還敷了些白粉,一臉僵硬地坐在一具七弦琴前。